叶惊秋没能获得太多和叶知夏独处的时间。
一路聊着失忆的话题,等两人间气氛刚刚有了那么一点亲人的味道,奥利维亚便在远处的通道口向他们招手了。
叶惊秋犹豫着将问话搁置掉,面上显出几分不决的神情,毕竟多了个朋友,她再问一些私事,难免会分不清何者可言何者不可说的限度距离。
但叶知夏却好像看出了她现在有何感想,只很干脆地慢下脚步。
她弯唇:“忘了那么多,但总归应该记得一点她吧?”
是奥利维亚?
叶惊秋望了望,她摸摸后脑勺,声音含糊:“在雾灵山的时候觉得她很熟悉,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至少还有印象。”叶知夏点点头,语气意有所指。
叶惊秋干咳几声,假装没有领会姐姐指责的意图。
毕竟关于姐姐的残留记忆,她大概只剩下那张薄薄的银行卡了。
“我们遇见奥利维亚时,她只有八岁,”叶知夏忽地开口,像是怀念,“在泰晤士河边,那晚我陪你去拍卖组会——你总是对玉器情有独钟。”
这算是提及年龄的话题了吧?
叶惊秋有点终于如此的石头落地感,如果按照她十八岁的高中生年龄往前推,奥利维亚八岁那年恐怕她还没出生。
所以魍魉说的有一部分不错,自己至少活了四百年了。
叶惊秋索性放下包袱,好奇问道:“奥利维亚.……有什么特殊的吗?”
“我当然和其他人不一样咯。”
听见两人谈话的奥利维亚自然而然地插进来,她伸手揉乱叶惊秋的头发,丝毫没有“以下犯上”的愧意。
奥利维亚环抱着双肩嘻笑:“夏说过,我是第二个让你亲自开口,说要留下的人。”
“亲自开口说留下?”
“嗯,当时Autumn的规划额度已经满了,”叶知夏点头,“更何况奥利维亚.情况不算糟糕,出于运行效率的角度,我拒绝了你的提议。”
奥利维亚故意长叹一口气:“多叫人伤心啊,当初我可清清楚楚地记得夏的眼神,简直比英国阴湿的雨还冷。还好你最后把我拉到了车上。”
两人的语气都平静又熟稔,像是曾无数次这样对叶惊秋作介绍。
“这我确实不记得了,完全没有什么夜游伦敦的浪漫回忆。”
努力回想的叶惊秋读条失败,她长叹一口气,忽地又想起了什么:“欸,那这样说,我要求一定要留下的第一个人是谁呀?罗伊斯顿么?”
“不是她,不过更多的信息我也不知道了,”奥利维亚快速瞥了一眼表情淡然的叶知夏,这才开口,“毕竟当初我是在组织里挨揍挨到怀疑人生,你才说这句话来鼓励我的。”
“噢,那姐姐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
叶惊秋喔了一声点头继续往前走,她像是随口一问,因此也就没能看见,回答这句话时,叶知夏眼里晦暗的神色。
三人很快就继续向和康斯坦丝约定好的地点进发,还没到地方,无人的长廊里便传来隐隐的争吵声。
“真不清楚你们老板派你来的用意在哪,你至少要对露莎喀的死亡负一半的责任!”
“很荒谬的责任划分,但如果你执意如此,我可以勉强接受不附加惩罚的结果。”
“呵呵,没有赔偿没有道歉你接受个什么?接受自己进局子么?”
“.……”
叶惊秋心里一惊,没有听到后面的争吵。
露莎喀死了?
那莫斯科之后的兽血中转站,岂不是短时间内又无从知晓了。
余光瞥见来人,康斯坦丝不自然地清了清嗓,挂上一个完美的微笑:“两位晚上好。”
罗伊斯顿冷不丁:“我不太好。”
康斯坦丝狠狠瞪她一眼:“没人问你。”
“都还好,露莎喀是怎么回事?”奥利维亚笑了笑,直切主题。
“受伤太重死掉了,她体内的荧惑一直没有熄灭,结局也算是意料之中。”
康斯坦丝叹口气,视线却不经意地扫过戴着半张玉色面具的叶知夏。
暂且不提这位夏老板出现的时机有多微妙,光是那枚和时队长如出一辙的荧惑,就足以让人升起浓浓的好奇之意。
世界上有千万条本能,每一个时代觉醒者的数量却都远远小于这个数字,所以不是每个人的本能不可重合,而是概率小之又小。
但事情到这个地步暂时不足以让康斯坦丝怀疑,真正叫她惊疑不定的,是那团在露莎喀体内滚滚不熄的黑焰。
那是由无数枚细小风刃构成的黑色旋风,她在其中嗅到了另一种熟悉的、元素本能的气味。
风·飓刃,时醉所拥有的第二个本能。
这位夏老板和时醉也许真有不为人知的关系,叠加本能绝世罕有,荧惑和飓刃又绝非寻常。
概率低是巧合,但概率足够低,也许就是人为的意外。
康斯坦丝将心底疑问按下去,面上依旧是很标准的笑容:“但也许算得上好消息,研究员在露莎喀的身上发现了一片刻着奇怪文字的鹿皮。”
“鹿皮?”
“对,经人分辨,这块毛皮的源头可以追溯到上扬斯克,那里的居民主要做驯鹿放牧的行当。”
叶惊秋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那枚所谓在上扬斯克山锻造的贤者之石,她心里咯噔一声,立刻想起队长那句过几天到莫斯科的话。
“所以你要去上扬斯克?”
康斯坦丝挑眉:“注意用词,难道不是我们?”
她没再管叶惊秋说什么,转身看着夏老板和奥利维亚:“能抓到露莎喀多亏了两位,如果夏老板愿意,我们基地长会非常荣幸能同您在上扬斯克见面,但如果您觉得那里气温太低……”
“兽血该有的分成也会送到Autumn里。”
奥利维亚补充,看向脸色苍白的罗伊斯顿:
“我倒是很愿意去看看世界上最冷的城市什么模样,但是,康斯坦丝,你确定你如果抵达了上扬斯克山,你和罗伊斯顿身上链接的诅咒不会加强吗?”
当年因为追寻贤者之石的残留痕迹,两人不幸身中奇怪诅咒,身体年龄向前溯回了整整二十年。
康斯坦丝倒是坦然:“不去怎么知道结果是什么?”
她把考虑的空间留给Autumn的三位贵宾,自己索性拽着叶惊秋闪到一旁。
“怎么着,你还真是只出来放个周末?”康斯坦丝狐疑道,“你不去也可以,只是再有下次,你可别指望我冒着被时队记仇的风险带你出门。”
叶惊秋摇头如拨浪鼓,四指并拢发誓:“我追随康斯坦丝队长的心日月可鉴,苍天可知!”
“那是什么意思?去的话就赶快,今晚就出发。”
“就是我有一点小小的疑惑,”叶惊秋比划道,“万一兽血的下一站不是上扬克斯,你飞去那边,莫斯科怎么办?”
“时醉在南欧执行任务,紧急调动一下,三天后她会过来暂替我的任……”
康斯坦丝说到这儿忽然就明白了,她长长地噢了一声,意味深长:“明白了,想找机会再见你队长一面?”
叶惊秋干咳几声,“这不是想当面跟队长道个歉。”
“也行。我的队员从北极赶来也至少要两天的路程,这样吧,今天是八号,最晚最晚十一号的中午,你要出现在维尔霍扬斯克的机场。”
叶惊秋点头如捣蒜,激动不已:“Yes!Madam!”
十一日凌晨五点整。
纯白的客机从谢列梅捷沃机场起飞,双翼在沉灰的夜里划出明亮的痕迹。
叶惊秋委委屈屈地缩在座椅上,悲伤地望着愈来愈远的莫斯科,挥着小手帕跟故地说拜拜。
没等到,还是没等到。
队长的任务大约是今早凌晨四点结束的,时醉和她近乎是同时登机。
但飞往的目的地却又相隔数千里。
叶惊秋叹口气,心想真是奈何天工不作美,有心也无力。
不过她倒也不怎么担心队长还会不会生气这件事,她最近每天晚上都坚持骚扰队长,事到如今,已经从时醉脸上看不出不太愉快的神情。
所以此刻她想见时醉,就只是单纯的想而已。
从莫斯科飞往上扬斯克的航班极少,纵然有,航载率也不高,这辆小型客机上的乘客更是寥寥无几,估计工作人员数量都比这多。
左右都是空位,经济舱硬生生制造出头等舱的宽敞待遇来。叶惊秋干脆倒头大睡,也许是早上起的太早,这一觉她睡得格外昏沉。
唤醒她的是飞机语音,像是导游一样的游览说明:
“尊敬的游客,请您打开机舱遮阳板。在您的下方,是世界上气温最低的居民地,上扬斯克山。我们即将到达目的地。”
看来自己这一觉还有倒时差的功能。
叶惊秋伸了个懒腰,她慢悠悠地揭开窗板向下俯瞰,但见起伏的苍山之上尽是皑皑白雪。
如果叫她用个比喻句形容
叶惊秋心想芝士海盐奶盖就不错。
然而天公不作美仿佛不止一次,天象变幻只是一瞬。眨眼间,飞机便闯入黑云袭压的层云,接受剧烈的颠簸。
机长格式化的安慰语句回荡,叶惊秋望着远处密布的层云,却倏忽地觉出一丝不对。
这种灰色,明明和以太元素一模一样!
顾不上听从机长的感召,叶惊秋咔一声解开安全带移到窗边,她紧紧地盯着流动的层云,视线却在捕捉到某样东西后瞳孔猛缩。
那是一团高密度的元素乱流团,正直向飞机而来,气势汹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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