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扑面而来。
叶惊秋怔住了,她的手掌刚刚附上冰门,一股温和的暖意便顺着血络攀延而上,仿佛有东西在热情地叫嚣,发出欢迎似的歌语。
她轻轻一推,这扇大门居然就听话地滑开一线缝隙。叶惊秋从没有觉得做一件事会这样轻松,轻松到像是自己的身体呼了一口气。
冰殿大门吱呀着轰然开启,一层淡淡的浅蓝色薄膜覆在了通道入口处,还没等叶惊秋再有什么动作,谢平之却猛然地冲到了最前方。
“等等.……那是不死树吧?”
叶惊秋心中一震,她放眼望去,但见远处暗色行廊中居然隐约可见绿意,浓密庞大,根系绵延不断。
确实是不死树,同基地卡兹尼神殿的那颗甚至没有任何区别。
基地空间、不死神树、贤者之石.……许许多多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串联在一起,叶惊秋呼吸微滞,某个离奇的猜想浮上心间。
“就算不是,一座冰宫里为什么会有这种绿色植物已经很离奇了,”陈迩苦笑两声,但眼里却隐约有兴奋之意,“冰宫的秘密要比我们想象的更多,走吧,至少要先进去。”
从漫长思绪中醒来,叶惊秋点点头,依旧第一个试着穿过那层薄膜。
她伸手,很轻易地就穿透这道湛蓝的界限,无形中心跳声愈来愈快愈来愈快,叶惊秋咬牙,干脆猛地撞进去——
刹那间,温暖的空气肆无忌惮地冲入肺部,周身不再有针刺般的冷感,取而代之的像是泡在温泉水一般的舒畅和自然。
这里似乎……是有空气的?
“的确存在氧气,纯净度出乎意料的高。”应天第二个进入冰宫,他环顾如琉璃般晶莹剔透的世界,不自觉地感慨。
谢平之却要比往常严肃的多,她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下脚底冰块的厚度,确保安全后才开口:“但也最好不要摘掉氧气瓶,谁知道这里藏着什么病毒?”
“等等——”叶惊秋忽地转身,她敲敲头盔,“我们和破冰船的联系好像断掉了。”
没开发的异度空间就跟没开荒的郊区一样,水电基础设施急需本能部批文放建,眼下和外界沟通尽断也在众人的预料之中,四组索性分头行动,尽量在半小时内记录下冰宫地形,以便来日再究。
零号小组自然是走了倾向内殿的大路,冰宫里连地面都是纯粹的海冰,可踏上却丝毫不觉寒冷,叶惊秋俯身揩了揩地面,手套上竟是一丝灰尘都没有。
“真像是什么顶级异兽的寝宫啊。小秋,你说几千几万年前,是不是还有小兽来每日清扫?”
陈迩开了个玩笑,可叶惊秋却不知道怎么回应,因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几千几百年前,住在这里的就是她。
猲狙扫地,鬿雀擦玻璃,这画面想想就刺激。
话说着,绕过一道门槛,两人眼前便陡然一亮,本就高挑的天花板突又平增两倍的高度,显得眼前的冰厅阔大精致,像是某种功能室。
“会客厅?”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认可了这个猜想,也只有异兽会需要这样大的厅堂来见面,像人类的庐屋,甚至都装不下烛龙的一条尾巴。
叶惊秋率先踏入大殿,视线平扫一圈,瞳眸便忽地一亮。
居然是一摞木箱?!
她迫不及待地追过去,速度快到像是用了风斩。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古朴沉静的五个木箱似乎还飘着一股清香,恍若几分钟前还种在园地里。
木箱摆列的整整齐齐,顶上的那枚小箱竟然是外露的,叶惊秋低头,能看见箱子里堆积的残卷。
是书?
所谓近乡情怯,叶惊秋深呼一口气,颤抖着伸手去够那几行书卷,假若这是她的寝殿,那么这些书卷是不是她的日记?
抬手一展,残卷竟有一半的空白,只左侧有寥寥几笔,叶惊秋忍住激动去读,却怔在原地。
“离家出走第一天,没人找我。”
“离家出走第二天,没人找我。”
“离家出走第三天……我决定自己回去!”
“这么久都不理我!她肯定又去找小九了,我就知道,她就是喜欢毛绒绒,才不在意是谁呢!!!”
这好像是她的字吧?
叶惊秋挠挠脑袋,也许是因为这纸张也施加了道阵的原因,她好像能感受到写这行字时自己愤怒的心情。
“她”是谁?这里不是她的家么?为什么要说离家出走。
还没等叶惊秋反应过来,终于舍得从雕花上移开视线的陈迩总算是注意到了这边。
“这书卷居然没碎?”
“是,也许是有特殊的道阵作保护吧?”
叶惊秋点点头,她依依不舍地把这残卷递给陈迩,然而就当陈迩接过古纸的刹那,只听砰一声巨响,载满墨迹的纸张蓦地爆炸!
但见一层云烟般的纸雾飘荡,空气中咚咚咚接连四声震响,等雾气散去,这五箱书卷竟已皆作纸屑。
两人面面相觑。
“我只听古墓中绸缎锦书,与空气接触后会化为灰烬,”陈迩明显懵掉,“异兽的东西,也会这样?”
叶惊秋心知恐怕是因为她自己曾下过的命令,表面虽然失落万分,心里却暗暗舒了一口气,为碎掉的所谓秘密而庆幸。
“没有关系陈老师,我们也是第一次碰见这所谓的遗址,缺乏经验,”她出声安慰道,“下次再遇到,不要碰就是了。”
陈迩叹气:“也只能这样——”
“走!快走!”
声音被打断,通讯频道里传来谢平之惊恐的呼声,“快走!这里睡着一只异兽!”
叶惊秋陡然一惊,异兽?会是她的家人.……或者就是书卷上的“她”?
她火速打开通讯器:“异兽?真的还活着么?”
应天喘着气回应,间杂沉重的脚步声:“我和阿谢根本来不及细看,那是只几乎有几十米长的白色巨兽,恐怕元素力量还在烛龙之上!先走!小秋你把源武器留在这里!”
他话语急促笃定,仿佛不容更改。剩余六人自不会拒绝应天的提议,已经开始向外疾跑。
唯有叶惊秋,咬了咬牙。
“陈老师你先走,我需把源武器的控制器留在那里面,”叶惊秋果断地将两人间的长线割掉,“不要等我,我有言出法随,速度会比你们快很多。”
陈迩心知此刻绝不能犹犹豫豫,她点点头,嘱咐一句小心便立刻顺着原路返回。
远处走廊中立刻再不见陈迩的身影,四下无人,叶惊秋身形一闪,手中赫然是那枚纯黑的源武器控制盒。
她干脆利落地把这东西捏碎,眸里露出一点冷冷的寒光。
假若应天真的是那个幕后之人,这枚源武器大概是用来对付她的。
那就捏碎好了!对于这种吃里扒外的叛徒,叶惊秋压根不想同他讲道理。
眼下冰宫内空无一人,此刻就是开启这里的最好时机,无论应天想干什么,她都不得不留在这里。
下一秒风斩波动到最大,叶惊秋如离弦之箭般,猛地冲向那扇所谓需要钥匙的内殿大门。
也许是冥冥之中她还保留着一丝身体记忆,这路走得顺畅又自然,再抬眼,便是那曾经在异兽之梦中出现的真正冰宫。
巨大仿佛通天的冰门好似没有上下没有尽头,大门正中央则是一道凹痕,如果细看,却是和那枚貔貅玉佩堪称严丝合缝。
口袋里那枚吊坠愈发炙热,小烛龙甚至都隐约要被烫醒,叶惊秋装作找引爆点位的模样,余光却一直紧紧地巡视四周。
她假装弯腰,就在她背过身的一瞬,一道黑影骤然猛扑!
谢平之狼狈地第九次浮上海面,对着满脸期待的陈迩摇了摇头。
“没有看到基地长,也没有看到小秋,更没有……那座冰宫的痕迹。”
陈迩唰一下脸色苍白:“不可能不可能,这个时间点冰宫应该不会隐藏到异度空间里的!”
谢平之爬上冰层,脸色沉得也极其难看。
无论是小秋还是应天,都是基地所不能丢失的。更何况前者还是自己朝夕相处的队友,倘若小秋就这样一去不回,她要怎么和队长交代?
先不能把这件事告诉队长。
谢平之心里好似悬着一块巨石,冰宫里那只巨大的白色异兽甚至还吸收运转着元素,倘若小秋再在里面待上一段时间,那只异兽恐怕会苏醒!
谢平之一拳垂在冰面上,她调整呼吸刚要再度跃入冰海之中,通讯器里却传来宁晚惊恐的呼喊。
“不——阿谢你不要下去!”
谢平之眼前一亮:“你是不是检测到了什么?”
“没有.……”宁晚颤抖着回应,她的视线死死地定在显示屏上,仿佛被胶水黏住。
“那怎么了?宁晚?宁晚你说话啊!宁晚?”谢平之急得团团抓,焦急的闻讯声在船长室中层层荡开。
“源武器……启动了!”
叶惊秋冷笑一声:“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应天不急不徐地站定,面上依旧是和蔼的微笑:“什么是我?小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这种时候就不用装模做样了吧?”叶惊秋后退半步,确保自己的身后即是那扇大门,“你很早就知道了,对吗?”
“知道什么?”
“我是异兽。”
应天微笑:“当然,不然我怎么会特批你进入基地?一个来历身份俱不清楚的高中生,你真以为我的特批是看准了你的天赋?”
终于承认了。
叶惊秋注视着眼前这个在所有人眼里兢兢业业,为人类存活而奉献终身的基地长,只觉胸膛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恶心。
就像是吃人的劣等鬣狗脱下了那层毛皮,露出低贱肮脏的内里。
“你当初在办公室和我说的话,究竟有多少是真的?”叶惊秋定定地望着这个对手,试图套取到什么过去的信息。
应天顿了顿:“假的。”
“所谓的姐姐、搏斗、沉睡.……都是假的?”
“唔——你这样说,或许也能算半真半假?毕竟同烛龙搏斗,最终身死确实是曾经的事实,只不过,主人公是你自己而已。”
“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骗我?为了得到我的力量?基地的所谓内鬼,恐怕就是你吧。”
叶惊秋质问道,却在不经意间打开了意志之环的录音功能。
应天却看了她许久,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个称得上嘲讽的笑。
“不是为了你的言出法随?还能是因为什么?”
他从上衣的衣兜里抽出烟斗,像是在找一个叫自己平静下来的帮手,“当初我也不完全是编造故事罢?我仅仅想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前事而已。”
“还好你全都忘了,也就给了我足够多的机会。”
此刻冰宫内已经只有他们两人,一切都安静得让人心慌,湛蓝的冰墙兀自伫立,静静地倾听尘封许久往事与秘密。
应天没再说话,只呼出一口气试图点燃烟斗,但他握着烟柄的手却在不着痕迹地颤抖,叶惊秋凝视着他的双眼,飞速消化信息的同时,却仿佛看到了一点名为喜悦和憎恶的情绪。
忽地,她明白了叫什么。
“你……你恨我?”叶惊秋低声道。
应天骤地转头,一双枯朽的眼睛里此刻竟写满了恨意!
“我当然恨!我凭什么不恨?天启六年五月初六,因为你的死去,整个基地全数炸毁,你以为毁在这场事故里的只有镜域空间的古籍和觉醒者么?我的父亲、母亲、妻子甚至挚友,统统都死在了京城的那场爆炸里,连我也瘸了一条腿,此生无缘科举,你几乎毁了我的所有!”
叶惊秋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应天,只觉他像个疯子。
什么叫因为她的死去?怎么说起来这么像她想死一样?
“当然是因为你,一切都是因为你,”应天如同能听见她的心声,只冷冷地回答,“你明明知道自己肩负着整个空间的存亡,却还固执地要去北极应战,你有可以超越生死的法则,你可以复活你可以拥有第二次生命——
但我们没有,我们只是最低级的觉醒者,你却为了一己之私,完全不顾我们的死活。”
叶惊秋眸光沉沉:“一己之私?你当初认识我罢?”
“是,当初在办公室的故事有一半是真的,我和你的确是因为一杯茶相遇,你看出我是觉醒者,热情地邀请我加入明教。”
应天说到这里顿了顿,满是讽刺地喊了声教主:
“可谁知道,我没有得到你预先开出的报酬,却搭上了全家所有人命。”
叶惊秋脑袋有点转不太动,她艰难地从这些庞大的信息中分辨出最重要的一条,她定了定神:“整个空间的存亡?如果历史上第四位言出法随者就是——呃——”
胸膛里鲜血忽地开始沸涌,难以遏制的痛意侵入脑海。叶惊秋忽地控制不住自己。
她砰一声跪地,只觉心脏狂跳有如擂鼓,全身血液都仿佛倒流,四肢百骸的每一处每一寸,都像是被钝刀一点点豁开。
像是案板上待宰的屠物,等待着凌迟之刑的来临。
“是你,”应天居高临下地望着这只异兽,“始皇28年,第一位言出法随觉醒者开辟三座仙山为基地雏形。”
“建安六年,所谓的异国访客建立卡兹尼神殿。”
“再往后,传说中活跃在极地的神秘觉醒者铸造贤者之石。”
他每说一句,叶惊秋身体便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下,丝丝缕缕的鲜血从她的皮肤开始向外悄无声息地喷薄,将湛蓝色的大殿染成纯粹的鲜红。
“最后,时间来到了公元1626年,一位姓叶的觉醒者收集了永乐剑,试图锻造八门魂锁困龙阵,可她最终,因为逞一时之快而死在了北极。”
应天慢慢地蹲下来,他望着几乎要疼到失去意识的叶惊秋,畅快地笑起来:
“都是你,从古至今根本没有什么引领人类的言出法随觉醒者,有的只是名为言的异兽!”
叶惊秋努力地想说话,她向外艰难地吐气,可喷出来的却尽是刺目的猩红的血沫。
“是不是很难受?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有点难过?”
应天轻轻地蘸了一点冰面上涌动的鲜血:“言出法随,多么强大的本能啊,既然你这么想保护人类,索性把它送给我好了。”
“我会是比你合适的人选。”
叶惊秋咳了两声,却几乎要把内脏咳掉,她强撑着转头,从被血色浸染的眼角模糊地望着这一切,仿佛已经察觉出自己痛苦的源头:“源、源武器?”
“你猜的没错,贤者之石铸就的武器可以堪破任何法则的约束,所以无论这座冰宫在哪,源武器都将在——”
应天吹开控制器上的水雾,露出血红色的倒计时:“九十三秒后落下。”
“你给我的控制器、是假的……”叶惊秋喘着气试图从血泊中爬出来。
“我计划了整整一百年,当然要确保每个环节都没有失误,”应天笑着,自觉成功在即,“还有六十一秒,你就可以和这个世界永别了,这次,被粉碎的你将失去超越法则的机会。”
“源武器对我的确是致命伤,可、可你确定、自己不会死在这种飞来横弹之下么?”
叶惊秋跌跌撞撞地直起身,光是爬起来的动作她尝试了几乎十几次,骨肉疲倦到无法支撑的地步,大股大股的鲜血沿着她的唇角流淌,仿佛认命,堪称触目惊心。
“你真以为源武器是为了屠兽么?”应天挑挑眉,“那东西早被我更换过了,源武器的核心,是Messiah研究出的最有效的,为你而生的换血阵法!在贤者之石的帮助下,我将拥有你所有的本能。”
“你果然是Messiah的幕后指使人!”叶惊秋眼神骤然一亮,咬牙切齿,“队长.……时醉的过去,是不是都是你害的!”
“这种时候还在想着她么?”
应天笑得意味深长:“告诉你也无妨。没错,1906年我同时创立了异兽处理基地和Messiah,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我该夸你运筹帷幄么?你才是人类最大的叛徒罢。”叶惊秋不受控制地又哇地吐出一口血,源武器越来越近,她的身体简直要崩溃掉。
应天注视着她,眼神里有居高临下的怜悯:“是又怎么样?还有二十秒,你就可以带着这些秘密进坟墓了。”
“二十秒吗?”
叶惊秋喃喃自语,她艰难地按下意志之环的录音键,如释重负地再次倒在地上。
正当应天以为她就此认输之际,但听地上的“血人”忽地大声嘶吼:
“小龙!”
“吼——”
小烛龙骤然出现,猛地喷出一口龙息,滔天的巨焰吞噬全场,应天猝不及防地沾染上星火,烛龙独有的龙焰霎时间弥漫他全身!
“啊!”惨痛的尖叫声回荡,高温像是把应天丢进了炼狱。
还剩十三秒,叶惊秋心知被修改的特定源武器一旦落下,自己恐怕非死即残,她当下不再管估计难逃一死的应天,只艰难地把手伸进口袋,试图摸出那枚从不死树上掉下的玉佩。
倒计时十秒,但可惜她失血太多了,手滑得甚至都没办法摸到玉佩。
源武器已经锁定了她,言出法随好似在这力量下也被禁止,叶惊秋血咳着抬眼,艰难地望向小烛龙:
“小龙.……咳、小龙,玉佩!玉佩!”
不枉小烛龙学狗多年,此刻它恍如天神下凡边牧附体,小龙嗖一声钻回口袋,以火箭般的速度把玉佩叼进凹槽。
砰一声巨响,凹槽旋转着将玉佩吞下。冰宫真正的大门轰然洞开,露出柔软舒适的内殿。
还有五秒。
小烛龙顾不上惊叹,又嗖嗖两声飞回来,它拼命地叼住叶惊秋的衣领,艰难地把人拖进内殿。
既然这是小秋的家,那肯定也有防御功能!
仅剩三秒。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超越法则的元素力量以陨石般的速度降落,尽管这不是冲着它来的,小烛龙却也被吓了一跳,拼命挣扎着把小秋彻底推进内殿。
但问题来了,这门怎么关啊?
只剩最后一秒!冰层粉碎的巨声爆裂在耳边,外殿完全被碾压,好似绝世无双的侠客执剑而来,轻松地破掉一切阻碍她的恶人。
但我们小秋不是坏人呀!!!
小龙急得团团转,恨不得长啸一声嗷对大地祈求神明保佑元素垂怜,就在此刻,它却听到身后熟悉的、咬着牙的声音。
“封、封门!”
大门再度闭合,就在两扇冰门合拢的刹那,灼目的烫红在门外彻底爆开。
逃过一劫。
小龙松一口气,顾及小秋身上堪称惨痛的伤口,立刻迫不及待地飞到小秋身旁。
可惜她不知晓任何所谓的人类医术,也学不会治愈系的相关本能,只能在急得团团转,用爪子拍着小秋的脸,不让她昏死过去。
这一招果然有效,不知过了多久,她但见一朵灿烂的金焰猛地开始跳动,耳畔逐渐传来心脏有力的搏动声,好似象征着什么的复苏。
叶惊秋努力睁开眼睛,虚空之中好似有元素聚集着涌动,她挣扎着起身,艰难地翕动嘴唇再度下令:“修、修复!”
于是瞬间血液不再沸腾,伤口自动闭合。除去衣衫上的血渍,叶惊秋居然在转瞬间就已可以自如地呼吸,好似已经恢复正常。
她慢慢地半卧下,借冰墙做支撑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回味着死里逃生的幸运。
“小秋、小秋恢复?”小烛龙磕磕巴巴地问道,尾巴却激动地摇起来,快乐得像是小风扇。
叶惊秋抬眸笑了笑:“嗯。”
不止是本能的恢复,还包括记忆。
从在混沌中惊醒、到迷茫着走出冰宫重回人类世界、再到盘旋犹豫在二十年代初的上海港——
同叶知夏出海、在密歇根湖畔再开异度空间、本能共享失忆、建立Autumn、搬运本能药剂、见到二十年后的自己
从1909到2021,一百余年的记忆纷至沓来,沉寂在岁月中的光影盘旋着接踵而至,一幕幕一瞬瞬,如飞鸿掠影般飘摇入海,彻底揭开沉睡已久的谜底。
是异兽,她的的确确是一只死而复生的异兽。
寝殿内静得彻底,小烛龙亦察觉到了小秋的不安,它乖乖地收拢身形,蜷缩着依在她怀里,试图能传递给小秋冰冷的身体一丝温暖。
最后一丝侥幸被打破,叶惊秋无意识地抬头,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内殿
烛火飘摇,金银满殿。上好的绸缎和锦绣织造成精致的睡毯,尘封已久的昂贵纸墨静静地等待归来的主人。
这是她的家么?
寥落、孤独却明亮,同她在上海最开始的居所,似乎没有什么差别。
兜兜转转忙忙碌碌,好像还是一无所获。
丢掉了队长、丢掉了阿谢和周周,还有小许老师、宁晚姐姐
时醉曾亲历过被异兽撕咬的痛苦、而周弦徽的姐姐则就死在异兽的爪下,小许老师为报仇而搭上了一切,归根结底,所有的所有都是两个种族间不容调和的仇恨。
回不去了吧?
回不去了吧。
叶惊秋听到一个声音在心底轻轻地叹气,恍惚间,她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二十年前自己对自己的问题:
“那叫你永远看不见队长,但知道她能平平安安的,你愿意么?”
她当时不愿向自己认输,所以只咬着牙逞强,对另一个自己说愿意。
可真的愿意么?
叶惊秋抬头注视着无尽的冰穹,忽然而然地,闭上了眼睛。
她突然明白了。
突然明白为什么会在犯错后忐忑不安地和队长通话、为什么会在看见时醉的刹那浮起纯粹的信任、为什么期望自己不是异兽为什么期望自己能永远陪在她的身旁。
为什么不愿意看不见她。
因为她喜欢她。
不是队友的喜爱不是朋友的喜爱,是依赖、是占有、是唯一。
因为喜欢,所以不愿。
可一切都结束了。
叶惊秋想,从今晚开始,她大概又要点灯入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