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很凶的吻。
脑海中轰一声炸开,熟悉的温热直冲而来,略显冷冽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叶惊秋只觉天旋地转,一切突然就可疑至极,难言至极,叫人以为这是纯粹的虚假世界。
怎么会.……队长怎么会亲她
可唇上那抹温度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熟悉、如此的——
叫人舍不得离去。
不管了。
叶惊秋想,就算是假的,也叫她当成一场美梦好了!
转眼间她抬手死抵住时醉肩膀,手下那略有些削瘦的肩骨带着惊人的热意。她心念一转,那滚烫仿佛沿着血肉烧至每一处角落,燃起心底最深处潜藏的渴望。
叶惊秋抬头,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暴雨依旧,墨般的雨水不知疲倦地坠落,纠缠的两人很快便衣衫尽湿,纯黑的作战服被浇成薄薄一层,叶惊秋露在外面的一截胳膊冷得像雪,可死咬住那人肩膀的手心却极热极烫,仿佛地宫温泉内蒸腾的热气。
鼻尖蹭过鼻尖,粘腻彼此粘连。叶惊秋回应得很凶,可双方明显都不怎么熟练,于是交缠间有浓重的血气蔓延,低低的喘息声在耳边回荡,声音大得盖去一切。
许久许久,叶惊秋倏地推开时醉。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却仍旧紧紧地纠着眼前人衣角,像是惧怕她会逃掉。
“你、我.……队长、我——”
时醉抓过叶惊秋衣领,毫不犹豫地把她凌乱的语句打断,那双深黑瞳眸绽出比残星还要明亮的光。
“听着……”高天之上,时醉盯着她一字一句,“试试,小秋,我们试试。”
叶惊秋脑子混沌得像是浆糊,她喃喃自语:“试、试什么?我究竟在没在做梦,掐自己能出去么。”
“不能。”
时醉很干脆地打断叶惊秋,眼神忽地平缓下去,她松手,居然还笑了一声:“试什么你不清楚么?叶惊秋,你白活了那么多年。”
“不、不是,真的都记不清了,”叶惊秋死命地摇头,像是抗拒这突如其来的不可思议,“我明白这什么意思,可队长你知不知道我是异兽?”
“不要明知故问,这种时候你还有闲情废话么?我知道,可不试试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没有办法接受你的本体?”
“所以你的意思是……”
叶惊秋几乎不敢呼吸,生怕自己泄出的一点呼吸会扰乱这像是做梦般的场景。
天上掉馅饼,而且真的是鱼肉馅饼。
“以伴侣为目的的相处,如果你愿意,登记婚姻关系当然也可以,”时醉很认真,“你喜欢我,我喜欢你。那为什么不能试试?”
叶惊秋颤着手,听见那四个字的时候觉得呼吸都要暂停了。
“可是除了异兽.……”她拼命地摇着头,像是不敢相信事情就这么简单。
时醉咬牙,从没觉得小秋有朝一日废话多得会让她心烦到这等地步,怎么几天不见,叶惊秋烦得堪比谢平之了?
“你故意骗我是异兽么?”
叶惊秋飞速摇头,喊得信誓旦旦:“绝对没有!”
“那为什么要躲?你宁愿叫人去给阿谢周周送道歉信,都不愿意在信上尝试和我们沟通么?我们给你的印象就差到叫你不敢靠近的地步?”
“可是我、我活了很久很久。”
“你不是只记得这几年的事情么?叫我把你依旧当十八岁看,这是几分钟前你亲口说的,你究竟还要纠结到什么时候?”时醉缓声下来。
叶惊秋却反而更为惧怕,她声音被压得很低:“但我不知道我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过去做过什么。应天说我曾为了一时意气害死了很多很多人——”
“你相信他?”时醉冷笑,“那是个撒谎成性的骗子。你到底是怎样地怀疑自己,才会宁愿信他的话?”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叶惊秋茫然地摇摇头,忽地发现好像其中也没有很多很多事情要考虑了,困扰自己这些天的毛团般的谜题其实轻飘得像是羽毛,就这样一吹,便彻底消散在略显寒冷的风中。
“没有了?”
“没有了。”
世界突兀地静止下来,凛凛寒风中两个身影彼此沉默,暴雨如注,雾蒙蒙的水汽四散,天地一片朦胧。
时醉静静地望着茫然无措的叶惊秋,忽然而然地,她说:“对不起。”
叶惊秋完全傻掉:“什么?”
“我说对不起。”
时醉轻轻地叹口气:“我说的这些,不过是站在第三者的视角试图冷静地劝你。可我不了解,不了解你在知晓自己是异兽时会是怎样的怀疑和害怕、也无法亲身领会你同阿谢道歉时怀着怎样的忐忑,一厢情愿地为我一己之私而这样指责你,对不起。”
叶惊秋愣住了。
这是叶惊秋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时醉,这样如此直白地同她说话的时醉。
她没想到会收到来自队长的道歉。从在冰宫中醒来之后,从怀疑与惊慌中逃脱之后,从没有人同她这样认真恳切地、点破她曾经所受的一切。
叶知夏和奥利维亚不会这样做,在她们眼中自己不过是归来;谢平之与周弦徽也不会这样说,她们甚至还未从自己的立场上解脱。
所以只有时醉、也只会有时醉。
那些沉默着被压抑的不安就忽然有了出入口,叶惊秋蓦地想到了烛龙那晚。
也是在这样的雨夜,她丢掉了小许老师。当她无措地在异度空间中飘摇时,依旧是队长拥住了她。
队长。
叶惊秋眼圈一红,甚至要控制不住簌簌而下的眼泪。她忽地就不去想那么多了,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只要她在向前走,只要她不怀疑自己,这世上也就没有什么能阻碍她的!
一切困扰的不解的问题,都终将有应有的答案。
时醉依旧定定地望着叶惊秋,最后一刻,尽管她有把握,心头却依旧浮上些许没由来的紧张。
“所以,”时醉深呼一口气,“小秋,如果你有其他问题的话——”
“我有。”
时醉忽地顿住了,握紧的手掌都像是强忍的平静,她看着叶惊秋小心翼翼地抬眼,小心翼翼地问:
“可以再亲一下吗?”
时醉:“.……”
她揉揉额角,哼了一声:“不可以,亲什么……唔——”
叶惊秋大着胆子偷亲了一口时醉,把队长的未尽之言干脆地堵住,她听着时醉不可抑制的轻喘,忽地就心跳如雷。
没敢放肆太久,叶惊秋超快松手,再抬头,这次眼里满是如平日一般的狡黠与得意。
时醉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只无奈:“不伤心了?”
“嗯嗯,”叶惊秋眉眼都是笑,“有、有女朋友安慰肯定就不伤心啦。”
“走吧,去找白马骑士,先出去再说其他。”半晌,时醉咳了两声,低声嘱咐。
人却没有否认掉叶惊秋的用语。
叶惊秋哪里猜不到,她超大声地应下,却只觉心里某处盈满了说不出的欢喜。
很好!现在别说是白马骑士了!再来个红马她也能照单全收!
然而就在此时,空中传来锐利的弦声。生死间磨砺出的战斗本能驱使,叶惊秋毫不犹豫地回归原型,再度拥住时醉向更高处飞跃。
但听砰一声巨响,钢铁之箭在两人身后轰然炸裂,水泥钢筋簌簌而落,飞溅起遮天尘雾,待一切四散而去,方见高楼之下正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覆黄金甲胄的巨马昂起那刚才被削掉的头颅,如龙吟般的嘶声喷薄而出。白马之上是手执长弓的骑士,它漠然地注视着空中的两人,右手再度伸向空荡荡的箭袋。
叶惊秋与时醉对视一眼,皆能望见彼此眼中的沉意。
她们方才太大意了,既然连觉醒者都能拥有复生与修复的本能,直接与意志本源链接的骑士没道理不可以复苏。
不过没关系,既然她们能砍下那白马的头颅,就没道理不能斩下第二次。
叶惊秋率先一步,她以人类的形态落地,身影快得却好似白光忽闪而过。刹那间白马骑士已经锁定了她的位置,神一般的弓弦再度绷如圆弧。
骑手松手!然而就在弓箭离弦的一瞬,一道燃着黑焰的刀光从后方猛地袭来。
时醉冷然拔刀,二度爆发的荧惑威力甚至还要强于那一击,高热铺面,她刀尖所指赫然是骑士的胸膛。
与此同时叶惊秋亦起跳,眨眼间她又重新回到了本体状态,雪豹般的白猫转身,与失去目标的铁箭擦肩而过,她亮出堪比骨剑的猫爪,向骑士的胸膛毫不犹豫地扑去!
一切只在几毫秒的时间内发生,刀光与爪刃几乎同时斩向那欲以弓拦的骑士——
“轰!”
不是爆炸,是碰撞。就在三者截杀的刹那,一层淡色的金光倏忽亮起,叶惊秋只觉有一团金色的光焰开始在她的心脏处有力的跳动。
淡金的外壳开裂,巨力回弹,叶惊秋蓦地被震出几十米外,她在地上抓出两道深如车辙的残痕,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远处那喷薄的黑血。
骑士受伤了。
叶惊秋低头,能隐约感受到那团有力的金焰,它每燃烧一点,在体内奔涌的元素便快上几分。
她忽然明白了,那属于她的意志本源原来就是这金焰,原来就是她的言出法随,在本源间彼此噬咬的战斗中,唯有这样的能力才能伤到对方!
叶惊秋兴奋地抬头:“队长!我知道要……”
怎么对付骑士了。
后半句话生生止在嘴边,叶惊秋停在原地,怔住了。
是相同的金色相同的火焰,时醉慢慢地将衣领中的玉佩抓到手上,可那金焰却未移动分毫。
时醉微愣,有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在心中浮现,她抬头,深吸一口气:
“小秋,你以前……见过我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