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艳阳高照,晨曦将天边渲染得格外红艳。
沈映鱼不打算出门,正坐在院中研究花样,一旁的采露嬉笑着讲话,她偶尔做几声温柔的回应。
“呀,夫人线没有了,我去库房取。”采露翻找着篮子,小脸带着几分懊恼。
分明记得是有的,怎的现在就没有了呢?
沈映鱼也翻看一眼的确没有,便让她快去快回。
采露忙不迭地提着篮子往外面去,院子一下便空旷起来。
没有线,沈映鱼便侧身卧在躺椅上,将紫红葡萄缠枝扇搭在脸上阖眸小憩。
光线炽热地洒在她如雪般白的肌肤上,隐约带着净透的柔色,氤氲朦胧得似美人醉卧图。
李洛川坐在围墙上,随意抛着小豆子,时不时地打量着底下正在小憩的女人,眉心暗扣。
没有看见脸,但单瞧身形便知是风韵犹存的美貌妇人,这样的身段可不就是天生不安分的浪货。
想起哭哭啼啼的闻燕娇,以及昨夜苏忱霁说的话,也觉得难怪燕娇会怀疑到她身上。
实话言,他挺欣赏苏忱霁,若是因一个女人,而成为敌人死在他手上,可谓不是遗憾。
所以这个女人不能成为,瑞王和苏忱霁之间的横木。
他眉皱得越发明显,随意将手中的豆子抛掷,然后落在葡萄缠枝扇上。
啪嗒的一声似是雨滴。
沈映鱼以为下雨了,微惊的从榻上起身,一枚小黄豆顺着扇子落入领口。
她下意识伸手却取,但却听见有人从高处跳下来的声音。
“青天白日这般贪欢恐怕不好吧。”戏谑的少年声响起。
不同于苏忱霁的温润,这道声音带着难言的朗气。
听着熟悉的声音,沈映鱼错愕地抬头。
李洛川怎么在这里?
紫袍玉冠的人丝毫无任何客气地走进来,随后大喇喇地坐在一旁的木杌上,单手支着下颌,眼底看谁都似有戾气。
李洛川定睛看着眼前的女子,这才发觉不单是身段好,气质尚且也不算差。
乌云叠鬓,娇柔柳腰,脸恰如海棠醉日般。
“你怎么在这里?”沈映鱼察觉他丝毫不掩饰地打量自己,警惕的将脚往裙裾中藏。
李洛川余光扫过往里藏的一截皓白脚腕,眉轻挑,方才的杀意突然转变了。
娇艳的妇人他从未尝过是何等滋味,而且还值得苏忱霁那样不染尘埃的人如此痴迷。
莫不是有什么绝技?
这般想着,李洛川浅笑晏晏地道:“特地来拜访夫人的,为昨日的无礼而赶来致歉。”
说罢他站起身对着沈映鱼作揖,“在此向夫人道歉,昨日并非是有意的。”
沈映鱼微不可见地往后退了退,抬手拢了拢鬓边散落的发掩盖不喜,面上几分端庄,抿唇道:“无碍。”
李洛川闻言笑了笑,抬眸看着她,忽然在眼底浮起诧异:“咦,夫人身上的红痕是昨日摔的吗?怎的摔到胸口了,那可真是我的过错,可上过药了,要我帮你吗?”
言语带着讥笑和轻佻的刻意孟浪。
沈映鱼低头一看,锁骨往下几寸有明显的红印,宛如雪上绽放的一朵朵红梅。
那是昨夜苏忱霁咬出来的。
早晨本是将自己裹得严实,现在痕迹露出来,许是方才黄豆落进去她扯了几下。
沈映鱼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将衣襟拢上,神色微凉,“不用,已经上过了。”
“上过了?”李洛川重复道,继而弯下腰将那张脸往前,离她近得只有三指,语气含着三分玩味。
“苏忱霁上过了?”
沈映鱼因他如此直白放浪的话,脸青一阵白一阵,下意识抬手推他,却被蓦然抓住皓腕压下。
她的下颚被钳制,再被猛地一捏,蠕动的东西便从口中消失。
男人的炙热的气息强势传来,还有进入喉咙的东西,让她险些干呕出来。
“你给我下了什么。”沈映鱼咳嗽得两眼泛泪,熟悉的记忆再次袭来,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李洛川笑道:“夫人无需担忧,小宠物罢了。”
沈映鱼心咯噔一下,面色骤然变化,手脚用力挣扎着:“放开我!”
“夫人倒是舍己为人,苏子菩尚未娶妻,倒是将他妻子的身份霸占得严实,我是真好奇你究竟有什么好的,竟也勾得赵玉郡主的夫君,被子菩关着挑脉成了废人,不如也帮帮……”
李洛川的话还未说完,倏然被人从后面提着衣领猛地一扔,大力丢在墙上。
“别怕,没事了。”熟悉的声音与手臂环过沈映鱼的后背,将她揽进怀中。
沈映鱼慌忙地抬眸,看见了少年流畅的下颌。
他虽是在温声宽慰沈映鱼,眼神却凉寒地看着挣扎要起,但被武寒长剑指着的李洛川。
沈映鱼被李洛川刚才的行为吓得不轻,身子小弧度地颤抖着。
但现在她害怕的不是李洛川,而是他方才放进她口中的东西。
是蛊。
当真是怎么避都避不开。
“苏忱霁,你要杀我?”李洛川倒在地上微扬抬头,感受到武寒明显的杀意。
他将眼眸微眯,转头看向一旁的相拥的男女,心中浮起不可思议,冷声地说道:“我将你当做至交好友,你竟然让人剑指我。”
苏忱霁并未搭理他,低头吻了吻沈映鱼的脸。
沈映鱼下意识偏头。
见她要躲,苏忱霁顿了顿,干脆掐着她的下颌往下深吻,直到将人吻得身软无力才松开。
他转过头冷觑地上躺着的人,如玉般的脸上浮起浅浅的红,却依旧如常般衣不染尘。
但他此刻不同往日斯文和煦的模样,乌木瞳中浮着杀意,似对李洛川这话的觉得颇有几分好笑。
“如何不能剑指着你?不是说帮你吗?”
苏忱霁莞尔笑着,昳丽和煦的眉眼带着冷漠的怜悯,温声道:“恐怕此事她帮不你,但我能帮你……”
话音落下武寒高举着手中的长剑,猛地往他身上刺。
李洛川本是不觉得苏忱霁会杀自己,但现在这一剑刺来,彻底打消了他原本的想法。
苏忱霁是真的要杀他。
“苏忱霁,你若杀我必定后悔!”李洛川狠狠地说道。
“后悔?”苏忱霁凝望他,眼前浮现刚才进来时看见的场面,胸口的杀意在肆意翻腾。
他低低一笑:“是的,的确后悔了。”
应该早些杀了,而不是让李洛川像赖皮死狗一样,险些将他的映娘占去。
无人叫停,武寒冷面地袭去。
李洛川闪身躲过武寒刺来的剑,狼狈的在地上滚了一圈,侧脸冒着血珠。
他没有想到苏忱霁竟然撕破脸皮也要杀他,为了一个女人,还嚣张大胆得根本就不管他的身份。
武寒这猛地一刺,吓坏了沈映鱼。
她神色微滞,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就成了眼下的这个场景。
武寒武功深不可测,李洛川虽精通武艺,但却抵不过,很快就被刺得浑身的血窟窿。
“忱、忱哥儿。”沈映鱼回神后赶紧拉着苏忱霁的衣摆。
看得正津津有味的少年将视线收回,落在她微惧的脸上,低头吻了吻她的乌发,温声宽慰道:“别怕。”
“别杀他。”沈映鱼后牙齿隐约发颤。
眼前的少年依旧如记忆中那般温润玉如,皎洁如天边月华,可他见这般血腥的场景,竟能笑得如常,满目带着对生的漠视。
先不说李洛川给她吃的蛊虫,他本就不能死。
身为淮南王的嫡子,身份高贵,还是众人看着入的苏府,所以一旦出了什么事,上头第一个怀疑的便是苏忱霁。
苏忱霁不言语,觑着怀中的人梨花带雨的眼尾泛着一丝血色,以及藏在深处的惧怕。
他在品这惧怕是因什么产生的,为何这般明显。
“别杀他,他好像给我下了蛊。”她再次抖着音说。
菩萨般相貌的少年闻言轻抖眼睫,缓缓转过头,一眼不眨凝望地上浑身血痕的李洛川,炽热的光斑驳地洒在他的面上,看不出如何神情。
“那他……更应该死了。”
沈映鱼又听见了血肉刺破的声音,将眼瞥过去,见原本还能动弹的李洛川,此时已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中。
李洛川抖着气若游丝的嗓子威胁:“苏忱霁,你若杀了我就等着她死吧。”
“是吗?”苏忱霁将头微抬,昳丽和煦的容貌般般入画,一眼便给人十分好相与的错觉。
李洛川见他这样的神情,心开始极度不安。
因为眼前的少年看他的眼神,似乎并不是在看活人,平静中透着翻滚得即将失控的戾气。
如李洛川所想,在苏忱霁眼中周围不再是微霁的天,也无柔和的风,眼前的不再是活人。
地上的人应该被撕扯、被扒皮得血淋淋。
直到一旁的女人伸手拉着他的手,他才茫然地眨着眼将头垂下。
她在颤抖,似乎在害怕。
他缓缓松下肩膀,黏人般地埋在她的颈窝,浑身还在古怪难忍地轻颤,腔调低迷地呢喃:“映娘对不起,我错了……不该让他进来的,我不知他会寻上你。”
他以为李洛川只会来查他。
是他错了。
沈映鱼不敢大出气,刚才的苏忱霁周身都是怖人的凶戾,当真是吓到她了。
她小弧度地抚摸他的头安抚道:“无碍,子菩,先别杀他。”
“好。”颈窝处传来少年沉闷的声音。
武寒的剑随着话音停下,悄无声息地立在一旁。
苏忱霁将人抱了须臾,压抑住失控的杀意,再次抬头时除去微红的眼眶,神情已恢复如初:“我抱你进去上药吧。”
沈映鱼点点头,然后不经意地将头偏至一旁,“他呢?”
李洛川现在浑身的血,她真担忧他会这样死了。
“他啊。”苏忱霁觑了一眼,轻声回道:“我请最好的大夫救他。”
说罢他沈映鱼抱起,阔步朝着里面行去。
武寒蹙眉看着地上将死未死的人。
碰谁不好,偏偏要碰疯子的人。
想罢他弯腰提起李洛川的腿往外拖,路上恰好遇见提着篮子的采露。
采露一脸呆呆地抱着篮子看着。
“一条狗。”武寒解释。
“狗、狗?”采露磕磕绊绊地开口。
武寒冷着面颌首,然后侧身而过,手中好似提着一只染着血墨的笔,勾勒着蜿蜒的线条。
但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还愣在原地的小姑娘,缓和了语气道:“主子现在在里面,你晚些时候再去。”
采露大脑已停止了转动,呆滞地点点头,“哦、哦。”
武寒肃着脸转过身。
采露愣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无端地打了个寒颤。
她想进去找沈映鱼,但每次只要主子在,她就不能进去。
所以最后采露只好神情委屈地离去。
室内。
刚一进屋,苏忱霁便将沈映鱼放在在榻上,转身便寻将手腕划伤。
沈映鱼都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他将血都滴落在碗中,还对她道:“映娘别怕,我之前食过卞达的母蛊,它死在体内,喝我身上的血能解蛊。”
他的唇色极淡,手腕上还翻着狰狞的伤口,却在手中端着一碗血抵在她唇边。
“映娘喝。”
看了他的脸须臾,沈映鱼张开唇。
血的滋味是腥铁的,充斥在口中有股令人作呕的感觉。
她只能饮下半口便想吐了。
下颚被轻轻地抬起,耳畔响起他的轻声呢喃:“映娘要喝完……”
唇便被堵住了,他咬破自己的唇将血哺渡过去,缠绵悱恻的将自己献祭给她。
小室阒寂交吻音不绝,纱雾被风撩起,琉璃玉坠子碰撞出清脆的声音,四处都是仿古似的沉木物件,似染着缭绕的雾气。
沈映鱼唇色红艳,身子无力地靠在美人榻上,而脚边单跪着姿色姝昳的少年。
他虔诚地捧着她的手,仔细地擦拭着她的手腕,恍若对待珍宝般,时不时还会抬起眸温声问‘疼不疼’‘重不重’。
沈映鱼皆摇头,其实根本就不疼。
“好了,已经好了,今日受惊吓了,早知道他是个疯子,我当时不该让他进道。
“不过没事,幸而及时赶到了。”
幸而及时赶到。
沈映鱼品着这几个字,眼中浮起迷茫,有什么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怎么想都不知道究竟哪里古怪。
他每次赶到得似乎都太快了。
快得就像是他将无数只眼睛,放在她周围的每个角落,监视、窥视着她的所有行为。
的确是他如今能干出的变态行为。
无风乍起寒意,沈映鱼头皮微微发麻。
苏忱霁说了这么多的话,却没有得到一句回应,抬眸却见她脸色雪白。
他嘴角的温煦降下几分,漫不经心地捏着她的手:“映娘心中在想什么呢?”
沈映鱼回神,蹙着眉摇了摇头:“你会怎么对他?”
“映娘想让他死吗?”苏忱霁浅笑晏晏地问着。
明知李洛川如此身份,不能随意死在这里,他还如此询问。
沈映鱼抿唇不言,下意识想要将手收回来,却被攥得紧紧的。
“信我吗?”他微微偏着头,眸中是好奇。
“我……”沈映鱼想说信他,可想起他似乎从未放过任何伤过她的人,话至嘴边却吐不出来。
她如何信呢?
他绝对不会听她的话不杀李洛川。
苏忱霁笑了,懒散地玩着她的指尖,声音很斯文,连质问传入人的耳中,都带着徐徐的温柔:“映娘,你真的相信我吗?”
“我信你。”沈映鱼盯着他的眼,逐字地说道。
得了她肯定的话,苏忱霁弯起眼角,露出藏在深处的森白虎牙。
他爱极了她全身心的信任,她似乎永远会站在他这边。
“映娘。”他忍不住垂下头吻着她白皙的手指,然后含入口中,用湿漉漉的眼无声地勾着她。
沈映鱼被那般眼神看得身躯轻震。
他轻柔地吻着还泛红的手腕,也不嫌弃上面染着药,一点点地顺着往上吻去,掀翻单薄轻纱留下湿润的吻。
苏忱霁半阖着潋滟的眸,睫毛轻颤地扫在泛着病态潮红的下眼睑,捧起她的手,近乎向神明起誓般,虔诚地跪俯在她的身边。
“你永远不知道,你胜过一切。”
……
沈映鱼睡着了。
躺在身侧的苏忱霁却阖不上眼,目光涣散无神地盯着上方的床幔,睁眼闭眼他都只能看见一个画面。
那如赖皮死狗的人伏在他的映娘身上,但凡他来晚些,她羸弱的身子就会被扯破,浑身都是凌虐的痕迹,可怜地含着泪破碎着。
所以……李洛川么还能活着?
控制不住的感觉蔓延至四肢,他的呼吸越发沉重,却好似窒息般在脸上浮起病容的红痕,四肢都在被千虫在蚕食。
不痛,却很难受。
最终他还是从榻上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空洞着,似清醒又似恍惚地披上衣裳往外面行去。
昏暗的地牢中,偶尔响起几声铁链的波澜音,正中央的人浑身沾着血被高高悬挂着。
李洛川身上的伤已经寻过大夫诊治,虽不足以致命,但也差点丢了半条命。
身着雪白寝袍的少年神色温和地信步至中央,坐在一旁单手支撑着下颌,乜斜吊着的林洛川被人用手中的匕首挑起下颌。
“醒了?”
李洛川闻声半掀开眼皮,然后又蔫蔫地耷拉下头,如破败的风车呼呼地喘着。
苏忱霁并不在意被无视,垂下鸦黑眼睫专注地环视,似在挑选合适的位置。
暗卫将匕首插入李洛川的手腕,缓缓地将手筋挑断,鲜血顺着往下滴落。
他凝望望垂挂的手腕,莞尔露出空洞的笑。
还是觉得李洛川该死。
这双手碰过沈映鱼,所以他无法再容忍还存在。
沈映鱼只能是他的。
谁也不能碰……
作者有话要说
病娇小变态,一刀一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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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从没有开上帝视觉来看,银鱼不让他杀李是正确的,李不是无名小卒,有权利的高身份,大家族的人,还是在所有人的面进府的,他无缘无故死了绝对会被严查。
但从小变态的视觉看,在能全身而退下肯定是要嘎他的,小变态本身占有欲很强,李直接一脚踩上了顶级雷区,没有当场嘎了他算是能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