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马厩中的青骢马跃出栅栏，在马夫惊醒之际，扬起层层雪泥。</p>
跨入后巷的马匹飞驰急奔，越过一条条街巷。</p>
跨坐其上的男子狠夹马腹，手上的银戒在城中灯火的映照下散发出冷质的光。</p>
清风楼前，还没来得及买醉的季懿行推开家仆，独自走向马车，即便置气，也不能置父亲不顾。</p>
可当一道马蹄声划破夜的寂静，他蓦然看去，使劲儿眨眨眼，“刚刚过去的人是卫湛？”</p>
家仆急着带少爷回府，哪里在乎那人是谁，“小的没看清，三少爷快上马吧。”</p>
季懿行踢开他，走出几步，站在长街中定定望着马匹狂奔的方向.……</p>
阑珊疏影交错横斜，马蹄声声向深处。</p>
被裹在大氅中的宁雪滢趴卧在马背上，一路颠簸，等马匹停下时，她轻咳几声，胃里翻江倒海。</p>
子夜寒鸦叫，哀哀戚戚有些瘆人，</p>
被解开束缚后，宁雪滢下意识直起身，却是脚下一空跌下马匹，仰面坐在覆雪的草地上。</p>
寝衣单薄，长发披散。</p>
卫九手握马鞭，斜睨一眼，没有跨下马的意思，只甩出大氅，便调转马头打算离去，更是没有一句解释。</p>
经过此番，娇里娇气的贵女必然要闹着和离。</p>
再好不过了。</p>
周围阴恻恻的，大雾四起，冰寒彻骨，宁雪滢巡睃一圈，方意识到她被“卫湛”丢在了不知名的树林子里。</p>
抓起地上的大氅裹在身上，她起身追向一人一马，“卫湛，等等我！”</p>
一点儿别扭何至于此？他不想提心疾的事就不提！</p>
“卫湛，别开玩笑，我害怕！”</p>
踩在雪地上的小脚被冻得通红，宁雪滢无暇顾及，急匆匆沿着马蹄的痕迹追去，却被曳地的大氅绊住脚啪叽倒在地上。</p>
抹了一把沾了泥土的脸，她盯着一人一马远去的方向，有些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p>
现实中的卫湛再冷情，也不会将她丢在阴森可怖之地，置她不顾。</p>
坐起来揉了揉冻僵的脚，她咬牙起身，一瘸一拐地沿着马蹄的印记前行，以期走出迷雾重重的林子。</p>
呼啸的风中传来野兽的嘶吼，她忍着酸胀的眼眶，努力辨认着雪地上的痕迹。</p>
倏然，前方又传来马蹄声，她抬起头，被火把晃了一下眼。</p>
是卫湛吗？</p>
此时此刻，失望蔓延，已不再期盼是那人良心发现回来寻她。</p>
是盗匪吗？</p>
脚底的冰寒传遍全身，她已无力思考。</p>
来者勒紧缰绳，横转马头，侧挡在了她的面前，探身手握火把，照亮了视野。</p>
女子脏兮兮的，青丝凌乱，狼狈的不成样子，却还是掩饰不住绝色的容颜。</p>
本是偷偷跟过来一探究竟的季懿行怔愣片刻，怀着一丝忐忑问道：“你是卫湛的什么人？”</p>
宁雪滢避开刺眼的火把，打量起马背上衣冠楚楚、气宇轩昂的青年，稍稍舒口气，惨白着一张脸如实回道：“小女子是永熹伯府的人，还望公子搭把手，送我回去。必有重谢。”</p>
不是她多稀罕永熹伯府长媳的位置，而是伯府名声在外，京师一带无人不晓得，或许会带有敬畏心，不敢贸然动她。</p>
眼下，需要先脱险再从长计议。</p>
和离，是她骤然生出并瞬间坚定的想法。</p>
她看不透卫湛，也不想再蹉跎下去。她想念爹娘了。</p>
永熹伯府的女眷和婢女众多，季懿行并未全都见过，他试图稳住剧烈的心跳又问：“姑娘可否透露姓氏？”</p>
宁雪滢一默，小声道：“姓卫。”</p>
那一刻，季懿行难掩失落，但还是做不到袖手旁观，“你是卫湛的庶妹？为何会被卫湛丢在野外？”</p>
伯府只有一个嫡女卫馠，季懿行早就见过。</p>
提起卫湛，宁雪滢鼻尖发酸，继续胡诌道：“言语上冲撞了兄长。”</p>
“卫湛如此蛮横暴戾？仅仅是冲撞，就把你丢在野外？”</p>
“如公子所见。”宁雪滢用手背蹭了蹭眼尾，苦笑道，“小女子现在这副模样，做不了假。”</p>
身为朝廷命官，将血亲妹妹丢弃荒野自生自灭，都可以吃言官一谏了。</p>
女子说的是地道官话，没有口音，季懿行没再怀疑，递出左手，“上来，我载你回去。”</p>
宁雪滢喜出望外，诚心道谢，手一抬，被男人拽上马匹。</p>
好在傍晚没有饮酒，季懿行有的是力气，一甩马鞭，纵马驶出林子，一路上闻到的除了落叶的味道，还有阵阵暖香。</p>
行入官道后，宁雪滢的心踏实下来，扭头看向身后的人，“敢问公子大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