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出生乡野压在所有贵女头上宠冠后宫三十年的皇贵妃死了! “你大伯和三叔来的及时,那两个想抢东西的人没有得逞。我也就是挨了两拳, 没有受伤……” 李老二这话像是在心里想了几遍, 说的十分顺畅。
李玉儿看她爹的脸色和刚才走路的样子,确实不像受了伤的。至于唇角和眼眶上的伤,对于生活在底层整天忙碌的人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大事儿。那她爹的心情为什么这么反常?
在李玉儿思考的时候,沉默良久的李老二终于开口了:“镇上已经贴了告示,说要征力役和兵役, 每家每户都要出人或是出钱。”
“徭役?每家每户?”李玉儿被这个消息惊住了,不由自主的重复道。
李老二没有回答,拖着双腿回到睡房, 仰倒在床上, 就这样睁着眼睛定定的盯着房顶。
等李老二走回睡房, 李玉儿才反应过来她爹如此沮丧的原因,想要进去安慰,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况且她也正心中一团乱麻,既有即将分离的悲伤, 又有对未来的恐惧。
每家每户都要征丁,她们家只有她爹一个壮年男人, 那必定是他了。这一走不知道是多久,自从上次里长来征收粮食之后,李玉儿就开始留意起这里关于征丁的的一些信息。
这里国家的徭役有力役、兵役和杂役。这些都是律法规定的老百姓必须履行的免费义务劳动。没有工资,也没有安全保障,完全把人当工具使。浅水湾里那些老人的记忆里,每次被征徭役的人,最多只能回来一两成。
如果她爹被征了徭役,还能不能回来?她爹走了,这个家怎么办?山上的草根也是有限的,被浅水湾的人一直挖,根本就挖不了多久,之后的食物又从哪里找?况且一家只有妇孺真的安全吗?
李玉儿想了一晚,还是没有头绪,她的力量太弱小,更本不能保全自己以及自己在乎的人。
一夜无眠,天边刚亮时李玉儿就翻身起床了。没有办法免除她爹的徭役,也没有办法让她的未来有保证,她能做的只有让她爹在家里的最后一点时间舒服一些。
李玉儿把昨夜她爹拿回来的粗粮饼磨碎,掐了一大把家里种的野菜,再加上昨天剩下的草根,做了一顿勉强足量的早餐。
“爹,吃饭了。”李玉儿站在门口轻声喊道。
李老二还盯着房梁,满眼血丝。听见李玉儿的声音,良久才反应过来,沙哑道:“我不吃,还能给你们省点粮食……” 。
一种无奈的悲凉就冲出心口,眼泪刷的就流了出来,李玉儿紧捂住嘴巴,不要让自己哭出声来。
李玉儿拦不住的呜咽声像一个开关,终于让李老二转了头:“不要哭,爹已经老了,本来就活不长了。三妞这么聪明,一定能够活下去的!”
李玉儿看着她爹头上的缕缕白发,不由哭的更伤心了。长年的积劳已经彻底压垮了他的身体,这样的身体能服完徭役吗?还能再回来吗?
“一大清早的,哭什么丧啊!”一夜好眠的张氏打着哈欠走了出来,见从来没流过眼泪的李玉儿在痛哭,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抓住这个机会咒骂起来。
李老二看了一眼张氏,也懒得理了,只对李玉儿道:“以后只听你伯娘和婶娘的话就可以了。”
“李老二,你什么意思?老娘十月怀胎生了她,现在还说不得了!” 张氏听着话不对味,马上质问道。
李老二没有管她,直接到里屋去抱起儿子往外走。
“给我说清楚!”张氏本以为李老二只是想抱抱儿子,现在看到他出了门,才反应过来挡在他面前问道:“你要把我儿子抱去那里?”
“你连自己都养不了,更别说养儿子了,我把他抱给养得起的人。”李老二说完,绕过张氏继续走。
“你个没用的男人,养不起家,还想把我儿子送人,门都没有!”张氏说着又上去撕扯李老二。
李老二一把推开张氏,任由张氏在地上撒泼打滚。他是铁了心要送走儿子,如果他住在寺庙里的爹不愿意养,就只有送给没有儿子的人家。虽然那样就不算自己的儿子,但好歹还能活下去。
李玉儿在旁边没有阻止,除了这样还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活着是最重要的。
李老二抱着石头走后,李玉儿一直留意着通到院子的小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她爹一个人回,还是希望她爹抱着弟弟一起回来。
李老二走的并不久,看太阳的高度,才过了半个时辰的样子就回来了。
李玉儿看着她爹手上没有孩子,不知怎的升起了一股夹杂着怅然的轻松感。
李老二回家后就把李玉儿叫到身边吩咐到:“石头抱养给了镇上刘掌柜,你以后就当没有弟弟吧。刚才我去了你大伯家,你大伯借到了银子,够交免役钱了。”说道这里他的眉头都要舒展了些:“你大伯会留在浅水湾,以后有人欺负你,可以去找你大伯。”
李老二又交代了几句,这才往镇上去报到。他不敢去太晚了,如果今天没去报到,明天兵丁来家里抓人就麻烦了。
这时候张氏才知道徭役这件事,又开始大哭大闹,咒骂老天不公。
李玉儿也没理张氏,只是送着她爹去镇上。在岔道上又碰到了一直等待的大伯和三叔一家,大家都是来送人的,一路心情沉重,气氛沉凝。
走到镇上的集市,李玉儿听到都是或哽咽或嚎啕的哭声,一行人的心情更加阴郁了。
在役丁的集合点,有十多个穿着兵丁服的高壮男人驱赶着想要上前的老弱妇孺,中间里正和一个书办模样的人正拿着一个名册,在那里勾勾画画。
队伍排到李家三兄弟时,李老大还是忍不住试试:“我们三兄弟是一家人,是不是只出一个壮丁?”
听到这话两兄弟眼里都浮现了一丝希望。
“你想糊弄谁呢?当年你们分家,我可是到场了的!”里长不屑的说。
“法不外乎人情嘛,没有男丁,一家子妇孺肯定活不了”李老大低着头赔笑道。
“那关我什么事儿?还是说你们想逃役?”
听到这里李家三兄弟脸就白了,逃役可是重罪。不敢再存侥幸心理,连忙说道:“没有,没有。”
程府的仆役都是有假期的,即使是李玉儿这样最底层的粗使丫鬟每个月也有半天休息时间。前两个月李玉儿的休假时间,都呆在厨房给陶厨娘打下手。
李玉儿也想出去逛逛了解一下这里的风俗景物,但想着如果她和周囡囡都出去了,那这个灶上不就只有陶厨娘了,虽然她已经把陶厨娘做饭的过程看得七七八八了,但也不想陶厨娘一个人太过劳累。
陶厨娘见李玉儿一会儿看看自己,一会儿看看围在魏厨娘身边的丫鬟,哪里还不知道她在犹豫什么,心里有些感动,口上却道:“你个小丫鬟操这么多心干嘛,你们没来的时候,厨房里不是一切也顺顺当当的。”
李玉儿想想也是,就同意和周囡囡一起去逛街。
在这个时代李玉儿还没有认真逛过街呢,连在浅水湾的小集市都没有逛过,第一次逛街,心里还有点兴奋。
要逛街可不能就穿着这身满是油烟味的衣服,李玉儿现在有四套衣服,一套是她来通州府时身上穿的;一套是大姐姐小时候穿过的,临走前她伯娘塞在了她的小包袱里;有两套是府里发的粗使仆役服。
她自己的那套衣服补丁太多,李玉儿想了一下就换上了她大姐姐的衣服,虽然上面也有几个补丁。
“咦,玉儿,府上不是还发了一套衣服吗,怎么穿了这件?”周囡囡奇怪的问道。在她眼里:程府给她们发的衣服虽然没有大丫鬟的漂亮,但也比她们从家里带来的好多了。
李玉儿不想解释她和这里人的不同观点,只说是舍不得穿好衣服。周囡囡也很珍惜她身上这件衣服,自以为理解李玉儿的心思,便不再劝了。
两人收拾停当出门,就发现了在门口张望的吴大丫。
“你们要去逛街吗?我也今天休息,一起吧。”吴大丫这话不知道在心里过了几遍,见到李玉儿她们,就脱口而出。
李玉儿正在想:吴大丫怎么知道她们今天休息,就听周囡囡高兴的说:“好啊,好啊,人多热闹。”
三个人就结伴出了程府,跨出程府大门的瞬间,李玉儿觉得空气都清新了,像压在身上的什么东西突然消失了一样。当然,李玉儿知道这是错觉,只要她还是程府的丫鬟,无形中束缚着她的东西就不会消失。
难得出来一回,李玉儿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统统甩开,认真的享受这闲暇时光。
这是李玉儿入了程府后第一次出来,周囡囡和吴大丫都出来过一两次了,李玉儿就跟着她们的脚步观赏附近的风貌。
一行三个人,两个穿着九成新的仆役服,一个穿着打了补丁的半旧衣服,脸上还带着新奇的笑容在街上逛来逛去,一看就是土包子。
程府附近的住的都是富贵人家,在这边逛街的除了各家的丫鬟婆子,都是家有余财的人,见李玉儿三人的模样,都在心里嘲笑。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嘲笑周囡囡和吴大丫,因为看她们的衣服都是程府的人,怕发生争执,都把讥讽的目光落在李玉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