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女生边捡东西，边打量裴染。</p>
“你叫裴染，是技术部的，对不对？我叫艾夏，是财务部的，你以前找我报销过，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p>
裴染没吭声。</p>
看来原主和她同名，也叫裴染。</p>
艾夏问：“我上午在人事那边看见你了，也是离职对吧，怎么什么都没带？”</p>
裴染一身轻松，穿着件黑色短大衣，围着灰色格子围巾，戴着一副黑皮手套，两手空空，连个包都没有，一看就是随时可以跑路的模样。</p>
裴染脑中闪过记忆片段，应该是发生在半小时之前——</p>
公司人事推过来一张通知，“裴染，你的表现一直不错，可是很遗憾，你们研发部这次要裁员百分之七十以上……”</p>
裴染整理了一遍思路。</p>
看来两个人是这幢大厦里同一家公司的员工，今天一起失业，正要回家。</p>
她回答：“是啊。被辞退了。”</p>
艾夏像找到了知己，“都是因为那些AI嘛。老板当然更愿意用AI，谁能卷得过AI啊，人家不用吃饭，也不用睡觉，二十四乘三六五，加班能加出花来……”</p>
她感慨：“……那些专家天天说，AI是场革命，能让生产效率飞跃什么的，依我看，这玩意只能让老板们都用AI，大赚特赚，普通人拼命抢剩下的一点工作，富人更富，穷人更穷……”</p>
她把纸箱里的杂物重新理整齐，自说自话，忽然发现裴染没有出声。</p>
她抬起头，发现裴染双手抄在口袋里，正仰着头，眯着眼睛。</p>
“你在干什么呢？”艾夏问。</p>
艾夏脑中冒出个奇怪的想法——</p>
她该不会……是在晒太阳吧？</p>
艾夏自己也觉得这个念头有点好笑：雾霾重成这样，太阳的影子都快找不到了，谁会晒这种太阳。</p>
“没什么。”裴染收回目光，闭了闭眼睛。</p>
眼皮上留下一圈淡淡的圆形光晕，久久不退。</p>
在原来的世界，裴染从出生起，就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堡里。</p>
地堡是人类藏匿的地方，建在地下深处，连通聚居点的是老鼠洞一样的管道，人们在幽暗的地道里钻来钻去，偶尔才有去地面的机会。地面世界意味着危险，轻易就能丢掉性命，并没有多少人敢去。</p>
算起来，裴染已经有四五个月没去过地面，也没有见过太阳了。</p>
这里是一个能天天见到太阳的世界。</p>
不止有太阳，还有风。</p>
轻风扬起耳边的发丝，是车辆带起的气流，一辆大型悬浮车悬停在平台前，平台的玻璃围栏无声无息地滑开。</p>
悬浮车车身老旧，蹭着一道道脏污的痕迹，车身却环绕着耀眼的紫色灯带，司机驾驶位的面板亮着，并没有人。</p>
公交车来了。</p>
“我的车到了。”艾夏说，“我家在这趟车的终点站，最西边，过去得坐一个多小时……能加一下你么？以后常联系。”</p>
艾夏撸起衣袖。</p>
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个一指宽的黑色螺纹手环，看起来很像弹性发圈，贴合地箍在手腕上，上面固定着一块指甲大小的硬质方块。</p>
她点了一下，奇怪：“咦？手环坏了啊？”</p>
周围一亮。</p>
是霓虹招牌和虚拟站牌一起</p>
亮起来了，像是供电恢复了。</p>
与此同时，艾夏的手环也有反应了，一块虚拟屏幕弹了出来，只有一本书大小，薄薄的半透明，像个光影虚浮的幻象，悬停在她面前的半空中。</p>
艾夏吁了口气，“好了。”</p>
她点了几下，把手环靠近裴染的手腕。</p>
裴染看见，自己左手的手腕上，衣袖与手套边沿之间，也戴着一个样子差不多的黑色手环。</p>
一声轻响，一小块虚拟屏幕凭空出现在裴染面前：</p>
【确认添加联系人艾夏吗？】</p>
裴染点了确认。</p>
艾夏这才慌慌张张地抱着纸箱迈上公交车，上车前稍稍偏头，眼睛凑到车门口的一块写着“虹膜扫描”的虚拟屏前晃了晃。</p>
“下次见啊——”</p>
公交车带着艾夏颤巍巍的尾音，嗖地拔地而起，开走了。</p>
它刚走，就有另一辆公交车到了，车头显示着“F306”。裴染隐约地知道，这应该是自己回家的公交。</p>
她学着艾夏的样子，顺利地刷了虹膜，上车找了个空位坐下。</p>
车上不冷，开着暖气，呼呼地吹着热风，人不少，各个面露疲态，有人扛不住困意，睡得东倒西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