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天……怎么可能。</p>
它跟着钢笔跑了，落到了别人手里。</p>
式歌冶的思路一片混乱时，裴染也正在低头看?着式歌冶。</p>
这变态现在像只虫子?一样，毫无还手之力，只要简单地用机械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扭，就可以一了百了。</p>
可是裴染突然改主意了，想试试别的。</p>
她?看?了一眼黑皮本子?。</p>
本子?上画的是一个趴在地上的人，现在只有式歌冶还趴在地上。</p>
他?刚才?赶时间，只用寥寥几笔勾出人物?大略的动作，因为基本功扎实，结构和姿态无懈可击，可是没来得及画任何细节，人又趴着，没怎么露脸，并不能辨认出是谁。</p>
唯一的特?征，就是小人儿脑袋上扎着的马尾。</p>
裴染握着笔，闪着绿光的笔尖落在纸面上，几下划掉马尾。</p>
用划掉做修改应该是可以的，式歌冶划掉过他?画出来的对话气泡，裴染自己也划掉过式歌冶写的句子?。</p>
裴染重新在小人儿的耳侧和肩头添上几笔，改成垂落下来的半长头发。</p>
她?画的头发太简陋，安在式歌冶画的小人儿脑袋上，就像给精致的公仔戴了顶乌糟糟的廉价假发。</p>
好不好看?的不重要，关键是能不能用。</p>
裴染还不太放心，又在小人儿身上添了三?个字：【式歌冶】</p>
就像扎小人儿下诅咒的时候，在小人儿身上标好名?字和生辰八字。</p>
不知道这样改能不能真的起?效，裴染在旁边加了行字：</p>
【忽然发病了，左边胳膊没有力气，抬不起?来了】</p>
如果对画面上的小人儿修改无效，这句话还是作用在她?自己身上，效果只是左胳膊没力气而已，再?写一句就能恢复正常。</p>
裴染转了转笔。</p>
她?自己的左臂感觉如常，毫无变化。</p>
倒是地上蠕动挣扎着的式歌冶，撑起?来的左胳膊忽然一软，人猝不及防，趴了下去。</p>
不知是改发型见效了，还是写名?字有用，小人儿修改成功。</p>
式歌冶趴在地上，现在连胳膊都没办法完全撑起?来，努力抬起?头。</p>
他?看?见，裴染胶带上方的一双眼睛忽然眯了一下。</p>
她?退后几步，再?退后几步，几乎退到门?口，距离他?足够远了，笔尖才?重新落在本子?上。</p>
式歌冶画了这么多年，从她?的运笔一眼就能看?出，她?笔尖一转，简单地勾了个椭圆形的对话框，下面还带着一个凸出的小尖儿。</p>
然后在里面不紧不慢地添了一行字。</p>
一阵强烈的绝望袭上心头。</p>
裴染又偏头看?了看?他?，才?慢悠悠地转了转笔。</p>
式歌冶控制着，挣扎着，竭尽全力用理智和身体的本能对抗。</p>
可是就像他?杀过的那?些人，那?个穿格子?大衣的男人，那?个围着围巾的小女孩一样，他?弧线优美的薄唇开启，声带仿佛会?自动出声。</p>
耳边的尖啸还在继续，他?只能隐约听见自己的声音：</p>
“猪头猪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猪头……”</p>
最后几个字不知道说出来没有，也许有，也许还没来得及。</p>
进入沉寂以来，二十几个小时没有说过话了，他?的声音中略带干涩和沙哑。</p>
式歌冶杀了这么多人，忽然明白这种死法的恐怖之处了——从开口到死亡，是有间隔的，这几秒忽然变得不可思议地煎熬和漫长。</p>
在人生的最后几秒，心中全是马上就会死去的极度恐惧。</p>
除了恐惧，还有强烈的羞耻。</p>
式歌冶不是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死，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致死的原因是说出这么一句愚蠢可笑的话。</p>
他?这辈子?都没说过这种蠢话。他可是凌驾于众人之上，永远优雅的王子?。</p>
哪怕她?强迫他?说个“啊”呢。她?为什么不能发发善心，只让他?说个“啊”呢。</p>
她?冷漠地垂眸看?着他?，连死前的最后一点体面都不肯给他?留。</p>
嘭地一声。</p>
血肉四溅。</p>
裴染对距离的判断准确，血花并没有一星半点落在她?身上。</p>
她?低下头，发现随着式歌冶的爆炸，笔尖上悬着的那?点绿光也随之消失不见了。</p>
裴染有点失望，不过还是不甘心，合上钢笔的笔帽，别在黑皮本子?上，把本子?揣进外套口袋里。</p>
W的声音在耳边出现：“裴染？我丢失了目标，式歌冶不见了。”</p>
“嗯，”裴染答，“我知道。他?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