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朗问他,“阿姨做一次透析多少钱?”
郑江没有回答,而是妥协般地说,“我陪你,你别再提钱了,行吗?”
谢朗看着窗外叹了口气,忽然感觉心神俱疲,他觉得自己像拉斯柯尼科夫,而郑江就是被迫堕落的索尼娅。
“无论如何都不需要我帮忙,是吗?”他问。
“不用,”郑江说,“我在阑灺上班,赚的很多,医药费足够了。”
“你喜欢那儿的工作吗?”谢朗问
“不喜欢,”郑江说完,顿了顿,“也说不上讨厌。”
“跟月嫂比起来呢?”谢朗看向他,有些较劲地问,“你更喜欢哪个?你回来,我给你跟阑灺一样高的工资。”
他伸出手,碰了碰郑江的发梢,“好不好?”
郑江大概是为了给他面子,竟然真的考虑了半分钟,但他们都知道之青已经一周岁了,以后会越来越好带,谢朗根本不需要月嫂。
谢朗对他的态度从来算不上好,可他却是唯一问过郑江意愿的人,成年人通常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可谢朗总是给他。
比如刚到谢朗家的时候,他问郑江喜欢吃什么水果,又比如现在,他问郑江更喜欢哪一份工作,仿佛他真的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
于是郑江也像是做出选择一样果断地说,“不用了,谢谢你。”
谢朗变了脸色,说,“那你走吧。”
郑江当然明白他的用意,只是谢朗的善良、同情和怜悯,郑江现在已经要不起了,他曾经想过用后半生来报答,那是他唯一可以接受的报答方式。
在阑灺上班的人谁不可怜、谁没有苦衷?如果他和小周对谢朗来说是一样的,都只是花钱买来排解寂寞的,只是他因为一点旧缘分而有了被选择的优先权——他宁可不要这优先权。
郑江解开安全带之后,还留在原处没动,他问谢朗,“你晚上睡不好吗?”
谢朗低头划着手机,漫不经心地说,“不关你的事。”
郑江刚拉开车门,谢朗又拽住他,从后排够过来一个纸袋塞给他,“围巾,最近降温,还有秋梨膏。”
他不明白谢朗为什么给他这些,但谢朗已经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梨,在袖子上蹭了蹭,气鼓鼓地吃起来。
郑江离开之后,谢朗坐在车上睡了一小觉,他实在太累了,昨晚一直加班到深夜,今天又一早出去见当事人,收到消息的时候他连午饭都还没来得及吃,就赶去了朋友发来的那家医院。
但他并不怪郑江,相反地,他觉得自己充满某种绵长的耐心,在此时的孤独中,他愈发能够想象自己如何一步步走向不再孤独的明天,并且将那个人也一并带到更加开阔而明亮的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