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间冷库,或者准确来说是低温气密舱。像是银行金库一样的钢制盘纽大门蛮横地立着,到处都响着抽油烟机一样的呜呜声。
精密准确的气压设备旋转,电路板上红绿提示光交替闪烁,只是奇怪的是这冷库前后两端居然都有门,不知道哪个方向才是入口。
很难想象在缅北的深山老林里能有这样的东西,这间表面看是毒枭据点的别墅似乎掩藏着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厅内遍布色彩鲜艳的地毯与木雕,四面悬挂着手绘的佛像。最中间站着一群人,彼此间的距离看起来十分亲密,但气场与气势又将其泾渭分明地划拨为两方。
银面人正对着个中年男子,眉骨和脸上的皱纹极深,呈现出一种略微阴翳的风格,但他却总是带着很轻却很温和的笑意,便让这个人看起来显得好接触了很多。
估计就是那个什么老大了。
叶惊秋冲姜之南打了个手势,果不其然得到肯定的回答。
按道理来讲这种组织的老大肯定不能是满脸横肉浑身刺青的那种将军类型,一般来说当幕后主宰的都是个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笑面虎,电影里都是这么写的嘛。
所以那个落后老大半步的刀疤男,指定就是“二哥”了。
时醉目光在厅内飞速扫过一圈,银面人只带了三个下属,元素气息非常浓厚,但这种小喽喽的角色也不足为惧。
反倒是那个没有任何能力的二哥让她目光稍微停留了片刻,他是个真正的练家子,站姿直但不露锋、正却不显骨,这种人没有本能却更为危险,荧惑的烈焰也烧不断他握刀的决心。
“贵客临门,敝人处蓬荜生辉,”老大文绉绉地先微微俯身,脖子上一串绿得要滴水的翡翠串珠熠熠生辉,“只是这次我听您说,您没有带足够的药剂么?”
银面人半张脸依旧藏在面具之下,他低声回应:“是,我这次来没有带太多神的恩泽,因为我是要将神的旨意带到四方。”
叶惊秋咦了一声,这是她头一次撞上不打架会说胡的银面人,没想到这伙人看着气势挺足,但内心居然还保持着年少的纯真模样。
太纯真了,纯真到傻气扑面而来。
但银面人既然这样半遮半掩地回答了,摆明了是给老大一个问旨意为何的机会。然而老大却微微一笑,回答出乎意料:
“没有关系,我去年听客人说神的恩泽要以纯贵的血为媒介。尽管像我们这种普通人的血入不了客人的眼,但鄙人想了想,也许量能够弥补质的不足呢。”
银面人默了一下缓缓开口:“你的意思是?”
老大拍拍手,冷库两侧的打手们齐刷刷亮出枪管。银面人脸色骤变,还未等他出言大喝,便见打手们以枪口顶住两侧冰柜,啪一声将柜门掀开。
刹那间,浓郁无比的血腥气瞬间盈满冷库,通风管道开启,几乎要把人熏吐的血气味扑向叶惊秋三人。时醉只皱了皱眉头,姜之南却差点把隔夜饭都要呕出来。
“小弟们怕自己的手弄脏要献给神的东西,所以借铁管一用,”老大盯着银面人微笑,仿佛刚才的枪管只是一个仪式,他侧身让出一条路,“客人请吧,就以这血为我和我兄弟绵延神的恩泽,难道不好么?”
腥味愈发浓重,叶惊秋面色微微苍白,这气味太浓了,就好像有人在她眼前放火烧了一整个坟场,蛋白质被煮熟的臭味与血气混杂交织,那冰柜简直是人间地狱。
她白着脸往厅边望了一眼,但见那嵌入地面的冰柜中满是人的尸体,所有躯体都已经被掏空,脏器也许被卖到了北美也许被卖到了欧洲,但这些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尸体已算不上尸体,只能称之为血肉。
而冰柜里,不知藏了多少这样的血肉。
她下意识地握紧双拳,眼底流露出一丝怒气。
这是下马威,老大早知道客人来意不同,他尊称这些人为客确实是臣服于他们身上超乎自然的力量,但绝不代表他会愚蠢到奉献自己的生命。
银面人却没有动,场内空气凝滞地如同炸弹爆发的前夜。倏忽,银面人笑了。
“看来我们要开诚布公的谈谈了。”他淡淡地说。
“愿闻其详。”
“实话实说,组织中可作药剂的血液确实已经不多,因为血有更重要的作用,就连我们这些人也再不能沐浴神的恩泽,”
银面人低声沉沉,话到这里却忽然声调高昂起来,“但现在有一个宝贵的机会就摆在你我的眼前!全看你是否能把握住了!”
老大沉声道:“机会,客人是指,和你们拥有一样力量的机会么?”
银面人点点头:“是。我们已在尽力唤醒我们唯一真神的使者,她会为我们带来力量与财富。沉睡的使者离你我并不远,我来,就是要劝说您和我们一同前往。”
“地点是?”
“归墟,或者说,海洋。我只能告诉您目前我们发现的入口在泰国湾,如果您愿意,我可以作为引路人。”
老大挥挥手,打手们将冰柜关闭。但通风管道并未停止工作,大功率抽风机的工作挡位似乎又上一个台阶。这里的气压已经有飞速降低的趋势,如果她们再在这里待下去,超低的气压就会把他们锁死在铁板上。
叶惊秋和时醉默契地交换一个眼神,已经知晓了些什么。
这时思索许久的老大终于开口了,他终于低头第一次用您来称呼前面的人,语言却包含歉意:“抱歉了客人,您所说的入口对我们而言太远,我只是一个没有什么志向的人罢了。”
“真的想好了么?”
“真的想好了,客人要留下吃晚饭么?”
银面人却从面具中泄出一声冷笑:“我劝您再想一想,神的恩泽,也是会被我们收走的。”
就在他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刀疤二哥忽然狠狠地向上比了个手势,屋里所有枪支再度亮相,子弹上膛声整齐清脆,只听咔咔两声,打手们的食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
但枪口所指——
居然是老大。
叶惊秋哇了一声,心想好精彩的反骨仔戏码。下一幕该上演什么了?是二哥痛哭流涕歇斯底里地指责老大这么多年忘恩负义,还是老大面色苍白地上演淳淳教诲试图劝二哥回心转意?
她瞎想着缓解紧张情绪,右手却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那柄曾斩过吴宏头颅的长刀。
银面人高声大笑,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他低声道:“您还要执意这样想么?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我愿意放您一条生路。”
刀疤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还是那副内敛至极的模样,似乎下令背叛的人不是他一般。老大身陷死境却不动如山,他环看四周打手们一圈,冷笑:“如果我还说不呢。”
银面人微微一笑,“那就.……开枪!”
“砰砰砰——”
打手们不约而同地扣下扳机。然而在子弹飞出的最后一刹,打手们却毫不犹豫地掉转枪口,刹那间密集的弹幕如水银泻地般尽数涌出,目标所指赫然是那银面人。
枪声震耳欲聋。
银面人反应奇快,他向后缩身拧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三名随从以身体作为盾牌,替他闪过了这第一波枪雨,不过训练有素的打手们怎么可能让弹流就此中止?
他们默契地分成两队,一前一后互相掩护着换弹,射空的弹匣无序的堆在地面,MP5和UNG-12咆哮着射出实心钢弹。
顷刻间场内尽是弹壳,一枚枚从膛口跃出的弹壳近乎遮挡了叶惊秋的视线,太密集了,场内尽是子弹闪出的火光。混凝土与钢板浇织而成的库壁上显出密密麻麻的弹孔,一个呼吸间就有几百枚子弹射向那银面人。
这样的弹雨,哪怕是007或者施瓦辛格都躲不过去。
然而老大却依旧没有下达停止发射的命令,他目光紧紧地盯着那银面人隐去的方向,眸光中隐约透出惧意。
他在恐惧什么?
一道幽蓝色的火幕凭空而出,犹如神迹般吞噬掉所有子弹。
本能·蓝海。
冷库内温度飙升,代表千度高温的火焰携着死神的气息涌来。转眼间便如食人鱼般死死咬住打手的食指,炽热的灼烫感顿时激起一连串的惨叫,形式似乎要在瞬间发生逆转。
“不许停!继续打!”
二哥用力咆哮着下令,他和老大惧怕这个所谓的使者已经太多年了,今晚他是怀着要洗清自己噩梦的态度来的。哪怕所有小弟都死在这里,也都值得。
弹雨夺目,火光四溅。就在这时,老大忽然狠狠地拉下一旁闸门,冲着天花板大喊:“这样的危险,上面的客人也请不要再旁观了!”
通风管道瞬时停止工作,但听砰一声响,管道铁壁忽开。
管道出入口都安放了压力传感设备。在叶惊秋进入管道的那一刻,老大就已经知道了有来者进犯,但他没有阻止也没有叫小弟们杀掉她们。
谁能在没有引起异动的情况下徒手拆掉焊死的两道铁门?
和银面人拥有相同力量的人。
如果是今晚的枪雨是老大给银面人的礼物,那么叶惊秋和时醉,就是老大要附赠给银面人的惊喜。
但可惜老大不知道,他放出的不是能帮他抵御神秘力量的入侵者,而是同样能斩掉他们头颅的战场清道夫。
三人皆早有准备。时醉掩护姜之南躲入角落,暴动值运转最大的叶惊秋滚身而落,复制命令生效,一道与那火幕一模一样的高温蓝海爆发,眨眼间吞噬全场。
时醉手起刀落,这次是完全没有保留的杀人技。她没有动用本能也没有动用左臂,右手却无比精准地捏住打手颈骨,但听咔嚓咔嚓的骨骼碎裂声,如海的弹雨便近乎消失了三分之一。
冷库里简直乱成了一锅粥,蓝海吞噬子弹的嘶鸣声、骨骼爆裂与灼烤脂肪的咔咔声,子弹倾泻扣动扳机声交互奏响,如同一首夺命般的交响乐,出演者是在场所有人,但指挥者或许是那冰柜中数不清的人命。
高温几乎要夺走所有人的神志,脂肪爆出的诡异气息与蛋白质臭味混杂熏人双眼。
开枪的瞬间,打手们已经分不清敌我,实心钢弹与蹦跳反射的铅弹交织,开始无差别的屠杀。
老大闷哼一声左腿中弹,实心钢弹已经穿透了他的小腿肌肉,这条腿就此残废,恐怕以后再也没有好转的可能。
二哥搀扶着他往大门方向退去,满脸都是被溅上的鲜血,他摇着老大的肩膀:“大哥,这种时候就不要再犹豫了!”
老大咬牙,他视线滑过不远处如收割机般的时醉,不甘心一辈子的收获要败在这素未谋面之人的身上,他吐了一口沾染血沫的残牙,终于在身后人的催促下定决心。
“密码是158729!快!”
然而老大话音刚落,一柄利刃便无声地贯穿了他的心脏。
老大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但见刀疤二哥狞笑着将刀刃捅得更深,丝毫不顾动脉喷涌的热血已喷满了他整个胸膛。
二哥拔出刀刃输入密码,装置确认启动,他微笑着割掉老大颈上那串价值连城的翡翠,轻声伏在他耳边:“大哥,这串翡翠本就是我杀出来的啊,来世我再让给你戴好不好?”
已经无法回答他的老大死不瞑目,颤抖着双唇像泥人般倒下去。二哥随手捡过一把冲锋枪,单手换上弹匣,目光死死地盯着冷库最后的大门启动,时刻准备冲出去。
时间已到,但大门如坚冰般依旧严丝合缝。老二皱着眉头踹了那大门一脚,却在一片嘈杂里听见了一阵愈发急促的滴滴声。
这声音
原来他还留了一手!
二哥面色瞬变。他毫不犹豫地趴到老大的尸体之下,余光触到这里的时醉瞳孔猛缩,她护着姜之南立刻跪地,同时毫不犹豫地高声大吼:“小秋趴下!”
可此刻叶惊秋和那银面人的搏杀已濒临结束,眼看蓝海本能消失在即,叶惊秋的长刀即将钉死银面人胸膛,时醉的吼声却在她身后响起。
银面人脸上露出死里逃生般的得意微笑,叶惊秋动作停顿一瞬,却刹那间思绪飞转。
是选择让银面人半死卸掉本能,还是要趴下躲过炸弹?
不到一毫秒的时间,叶惊秋已做出了选择。
“轰——”
爆炸声惊天动地,一连串埋藏已久的TNT炸弹犹如多米诺骨牌般接连炸开,三层楼高的水泥建筑物被彻底轰碎了承重墙,泥屑崩解玻璃碎裂,如蛇般狰狞的纹路层层蔓延,在打手们惊愕的吼声中,这座盘踞在此的大楼忽地彻底崩解。
大块大块的水泥和钢筋如暴雨般倾落,飞片与流弹不忘在最后一刻履行使命,忠诚地夺走几个奔跑不及打手的生命。吴满和苗伦满脸惊恐,亲眼目睹着承载他们过去与未来的建筑崩裂,露出半个满是鲜血与尸体的冷库。
吴满还在反应,苗伦却在第一时间奔向了车库!他是老大的亲信,整座建筑中唯独车库没有炸弹,而此刻,也正是建筑旁那长条的车库尚且完好无损。
这时子弹声终于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哀嚎与烈火焚烧声。别墅旁精心修剪的花草都成了这场大火的奠基品,黑如永夜的暗空之下,废墟却亮如白昼。
火、目之所及皆是无法阻拦的大火。别墅就在山脚,烈火死死地咬住一草一木,顺着山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上蔓延,火焰撕咬草木和人肉的声音劈里啪啦作响,滚滚浓烟升腾,几乎要覆盖掉整个世界。
冷库内几乎没有活人了。时醉亲眼看着叶惊秋的身影湮灭在升腾的火舌之中,这一刻时醉头脑完全空白,嗡鸣声在耳边立响,她冷颤着把一柄冲.锋.枪留给姜之南,便半分犹豫也无地冲进了火场!
所幸所幸,她第一眼便见到了提着奄奄一息银面人的叶惊秋。
风元素组成的风盾保住了这两人一条性命,但也仅限于此了。叶惊秋满脸尽是黑灰,偏离太阳穴三寸处的一道伤痕深可见骨,她却努力扯着银面人:“队长快去车库,我们现在就——”
“我让你趴下,你听见了吗!”
声音被时醉硬生生打断,时队长单手扯过银面人击晕,而后冷冷地看着叶惊秋,素来平静的眼眸中满是后怕和几乎要溢出的怒意。
叶惊秋目前暴动值最多C级,火.箭.弹的前车之鉴多么明显,她居然还敢硬抗爆炸。叶惊秋淹没在火海的刹那,她几乎心脏都停跳一拍。
根本没料到队长会有这么大反应,叶惊秋彻底傻眼了,她小心翼翼地举手投降换了副神情,努力给自己做辩解:
“队长你听我解释?我也是想留他一命嘛,明摆着这人知道很多重要情报,况且、况且.……”
“重要情报?再怎么重要能有你重要吗?能有你的生命重要吗?就算他知道潘多拉之钥的下落,假若你真因此而死,你觉得值得吗!你想过我、我们吗!”
时醉连珠炮似地吼着,她终于发觉了,叶惊秋不是不重视自己的生命,她是压根就没把自己的命放在眼里!
叶惊秋被这一连串话打懵掉,队长的话虽然冷厉但关心已经溢于言表,这还是她头一次如此直白地表示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叶惊秋磕磕巴巴好一阵:“好……好的队长!下次我不会再犯了。”
时醉冷哼一声,从暴怒中冷却的她似乎也察觉到点不对,她松开叶惊秋,找补似地寒声道:“最好没有下次,好了,你的况且后面是什么?还有什么情报?”
叶惊秋觑了一眼时醉正常许多的脸色,努力掌握着声音的大小:“况且、况且银面人是在场唯一一个拥有本能的敌人,队长你肩膀不是还没好彻底.……我不太想让你再动用本能,就想先制服他.……”
后面的话轻得几不可闻。
于是时醉刚正常许多的脸色,又显而易见地不正常起来了。
叶惊秋不敢再说话,只感受到时醉忽然松开了她,在一阵令人坐立不安的沉默后,她只听时醉以同样小的音量飘忽道:“复生作用下已经……基本痊愈了。”
然后场内又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时醉再不开口,黑夜与火光下叶惊秋看不清她的脸色,只能在心里敲起小鼓,感慨下次再干这种活得多小心一点,只不过不是小心危险,是小心不要队长看见,她抬眸看着映着火光的时醉的脸庞,心想自己这算劫后余生么?
但还没等到队长的答案,远处的姜之南便高喊一声小心!叶惊秋猛然回头,但见二哥正携着一把利刃,在火海中以万军之势冲了过来。
他刚才在远离爆炸的最末点,确实是场内唯一一个没有损伤而活的人。
这一刀凶光毕露,时醉却不曾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她抬眼只冷冷一望,瞬间二哥只觉通体生寒,只觉自己刀指的似乎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匹苏醒的野兽。
他动作微顿,也就在这犹豫的档口,时醉动了。
如鬼魅般的身形几乎是飘了出去,这是超乎人类想象的速度。来者根本来不及防御,只听咔嚓一声,这个在毒枭帮会里最能打的杀手便痛呼一声。
时醉一记膝顶几乎撞碎了他所有肋骨,但见她右手闪电般向刀疤手腕攀去,又是令人牙酸的脆响,时醉腕部一抖,刀疤的右手便软如烂泥。
只是一个照面,敌人就已经废了一半。
但还没有结束,时醉的打法简直凶残,她顺势接过二哥手中落下的长刀,然而这人也无愧自己打拼这么多年的地位,绝境之中他手脚几乎全废,但在这等关头仍然借势低头发力,试图以颅骨将时醉撞出,争取出一两秒的空隙。
可惜他是不可能成功的,时醉一招便轻易闪过,而后右手一伸登时握住敌人喉骨,她微微一攥,骨节爆开的巨响裂出,二哥眼前一黑,呼吸骤停。
时醉松手,尸体便软绵绵地倒地。
她呼出一口浊气,目睹小队友淹没在火海中的怒气终于一空。
叶惊秋看懵了,心想队长这是对不同的敌人用不同的打法吗,手里人命少的就让她死的干脆点,作恶多端的就死的痛苦些?
周遭终于平静了,时醉转头没有对刚才那一幕说什么,只冲不远处的姜之南和叶惊秋点了点头,表示已经没事了。
叶惊秋开口:“那……我们去车库么?”
时醉摇摇头:“不,应该还没有结束,别墅外的打手远没有地上尸体这么少,他们应该都在车库的方向。”
嘱咐姜之南藏好,叶惊秋和时醉皆握住自己手中的长刀,缓行慢步地向车库而去。
这地方对她们简直算故地重游,熟悉的景物熟悉的小门,但她们一开始就踏足的通风管道估计早已经爆炸了,取而代之的是野草上蔓延的熊熊野火。两人在距离库门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住,敌人浓重的喘息在时醉耳里简直太明显。
无声的对决展开,时醉与叶惊秋并肩立于火焰之中,两人手上没有任何枪械,但没有敌人会因此看轻她们。
暴动值上翻,这一刻复生本能成倍生效,在时醉背上雪白绷带的之下,那狰狞的伤口无声愈合,只留下一条粉色的淡痕。
时醉握了握左拳,连带的肌肉跟腱已经完全康复,基地S级成员的实力恢复至巅峰,她眼神眯了眯,有一些事情,在她看到那一冰柜的尸体时就很想做了。
“开枪——”
敌人率先忍不住认输,声嘶力竭的吼声响起。又是熟悉的子弹熟悉的枪雨,但这一刻叶惊秋和时醉都不再躲闪,两朵相同的纯黑光焰爆发,狂蛇般舞动的火焰交织成无可摧残的光幕。
本能·荧惑,生效!
铅弹倾斜而出,这种东西是完全由铅溶液铸成的,最早中世纪的龙骑兵以它为武器。铅弹极软,击中人体的瞬间几乎能释放所有动能,弹头的严重形变可以导致人体组织出现空腔,创伤面积几乎是普通弹丸的上百倍。
所以海牙国际公约明令禁止使用铅弹这种太不人道的东西,而这些亡命徒最喜欢狂笑着向人质发射它。
但这会是最后一次。
薄如纸翼的火界如同硬如钢铁的岩石,瞬间格挡下任何伤害,就在这一刻时醉凭空而起,现在已经不是一味防御的时刻,猎物与猎人的身份顷刻间调换。
染着黑炎的血刃无声滑过,每一刀都精准地抹掉执枪者的咽喉。夜影中时醉犹如披着暗色的杀手,只不过这个杀手是堂堂正正地来拿人性命的。
一道道人影倒下,远处却传来引擎启动的轰鸣声,发动机成倍运转,雷电般的噪音要划破夜空。剑般的大灯闪亮,车头径直撞碎了车库墙砖,在这夜中亮出它庞大的身影。
苗伦死死地踩住油门,脸上流露出近乎癫狂的神情。现在他们这群人已经是穷途末路,这两个像是来放火烧山的人根本不知道属于哪一方,但别墅已经空掉,老大早已死亡,他们这些人就算逃到山林里也活不了太久,自首也是死路一条,那么不如搏一搏最后的生路!
巨象般的越野车顷刻间速度飙升至百公里,车辆咆哮着向叶惊秋碾去,转眼间车头已经近在眼前。
叶惊秋哼笑一声,怎么着,觉得她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吗?
这样的撞击半年前的她不能应对,靠药剂杀掉烛龙的她不能应对。但现在是曾带着时醉从大江中九死一生逃出的叶惊秋,是在八莫基地中手刃来犯的叶惊秋,更何况时醉留下的荧惑还在熊熊燃烧。
所以这样自杀式的袭击,还奈她不得。
叶惊秋撤步立刀,荧惑随之而上,刀气成倍攀升,黑焰爆涨气界翕张!
她忽然向前紧握刀柄,凭空挥掷——
时间仿佛都静止,这柄再普通不过的防爆长刀骤然旋转!瞬间,转速就到达一个惊人的地步。残影挥过,被生生扭曲的空气流爆成漩涡,周遭的一切都被无情地卷入,杂草、灰烬、碎弹……
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方圆十几米的鲜血开始被吸附,席卷而来的空气流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犹如织锦的赤红染透夜空。
“砰——”
两者相碰!堪比刚才那爆炸的巨响惊天动地,所有人只能看到血刀一闪,车辆便已经出现在了几十米外的地方。
等等,几十米外?
苗伦愣愣地握着方向盘,他下意识往下踩了踩油门——没有动静,他终于觉出一丝不对了,为什么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踩下刹车,但这辆车却停止了前进?
他试探着又将油门踏板踩得更深,这次车辆有反应了!只听四面响起像是钢锯拉扯铁线的刺耳之声,越野车上一道地震般的裂缝开始如蚯蚓般蔓延,苗伦瞬间明白了什么,他血色尽失脸色苍白如纸,他毫不犹豫地扯过副驾驶的一小袋黄金,而后立刻去开车门。
只可惜已经太晚了。
裂缝越来越大愈来愈大,茫茫夜空之下,这辆全铝的电镀车身轰然开裂倒下,裂口整齐犹如钢丝切割。燃油喷溅火星四溅,砰一声油箱爆炸,一秒前还完好无损的越野车彻底崩塌,零件支离破碎熊熊燃烧。
与此同时,时醉的刀口掠过最后一名执枪者。
世界彻底安静了。
叶惊秋挥出这一刀近乎用了全身力气,毕竟躲避已经来不及了。但哪怕敌人已经全数倒下,她依然紧紧地握着那柄刀,仿佛生怕坠崖那日的惨剧再度重演。
黑夜里无尽的野火焚烧罪恶,时醉收起了荧惑,她目光注视着远方警觉的小队友,脑海中那绝世的一刀还在反复重演,叶惊秋衣角飞扬在夜空之中,她第一次发觉其实叶惊秋的身高并不比她少很多。
野火愈发旺盛,火场温度渐起。时醉想这里的温度也许有些太高了,她第一次在施展荧惑的情况下觉得自己的心脏能如此炽热。
等她回过神叶惊秋已经不见了,时醉一惊,还没来得及呼唤小队友的名字,便听远处传来叶惊秋的喊声:
“队长——”
她转头,叶惊秋正摇下另一辆山地车的玻璃向她挥手,车辆速度很快。
看来叶惊秋是去抢救车辆了。
时醉欣慰地感慨,然而还没等她笑出声,叶惊秋的喊声越来越大,车辆的速度居然也越来越快。
“队长——”
这不是喊声这是呼救!时醉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脸色瞬变。
叶惊秋.……没有驾照啊!
于是几分钟后
时醉心有余悸地盯着副驾驶的叶惊秋把安全带系好,这才放心地重新发动车辆。
差一点,毒贩和爆炸解决不了的人,就要死于自己的的车技之手。
叶惊秋不好意思的笑了几下,她回头望着已经只留废墟的别墅,心中身边升腾起前所未有的畅意。烧尽野草的火焰已经快要熄灭了,她刚刚还记得用水元素画出一条隔离带。
夜风这时吹得很温柔,她趴在车窗上,目光检索着四野,发丝在空中飘荡。
“南南姐!这边!”
叶惊秋眼前一亮,她高声向旷野挥手:“这边!这边!”
拉着不少弹匣的姜之南艰难地向山地车的方向行来,这东西对她还是有点重。叶惊秋索性跳出车门去帮她:“拿这么多呀南南姐,够了,车后座还有不少呢!”
她笑着向姜之南伸出手,眼眸亮闪闪的:“走了南南姐!我们一起回去!”
姜之南仰头看着这个浑身上下都是谜团、来得匆匆去得也急促的人,看着她黑灰覆盖的脸上扬起很纯粹的笑意。
她痛快地拍了下叶惊秋的手,说:“谢谢,但是,我可能要晚一步回去了。”
叶惊秋愣了,她慢慢地把手放下来,迟疑道:“南南姐,你的意思是?”
“我答应了阿玉的姐姐要照顾好阿玉,我不能失言,”姜之南笑起来,伸手抹掉叶惊秋脸上的土灰,“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会把她和她的妈妈葬在一起,然后再重新回家。”
“但这里不会很危险么?南南姐,要不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吧?”
“除了你们没人知道老大已经死掉了,况且我也会开车,用一点枪,”姜之南指指远处别墅前幸免遇难的越野车,她把叶惊秋的手放回去,“放心吧,我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
姜之南的眼睛里露着无法劝说的坚决,叶惊秋再不能说什么,只好爬向后面的座位,拨开半死不活的银面人,从他身下扯出几把手.枪塞给姜之南,万分郑重地和她分别:
“那,南南姐,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如果你出不去就躲在原来的木屋里,不久后我还会回来一趟的。”
“好,等回到中国,到时候欢迎你来我的家里玩,”姜之南冲她招手,“还有谢谢你的.……姐姐,我做菜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时醉看着窗外的姜之南,也罕见地笑了一下点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过几天见。”
叶惊秋翻身上车,山地车启动,她摇下玻璃回头盯着站在火光中的姜之南,放声大喊:“南南姐,记得保护好自己。”
姜之南点头,向她挥手,一直目送着山地车向远处的山路上行去,直至那两盏车灯彻底消失。
她笑了笑,只觉夜风是这样的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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