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杀了魍魉?
叶惊秋知道,自己的能力可以随着对手异兽等级而提升的事情在基地并不是谜。所以这种屠杀S级异兽的任务名单上绝对不会缺少她的名字。
钟清如果是以异兽处理基地成员的身份说这话当然没问题,但她明明是魍魉的妹妹,难道说同胞骨肉自相残杀这种事情,也会发生在异兽身上么?
更何况魑魅魍魉为一体三魂,据她目前所得到的档案信息,魑、魅、魍魉中占据本体的一方死去,会导致她们三人同时失去生命。
这也就是为什么严格来讲魑魅魍魉为三只异兽,却被基地统统归属为SY-000009的原因。
“所以,如果我杀了她,你们不也都会死么?还是说基地对你们的了解不足,你们三人其实也是可以分开的?”
叶惊秋微微皱眉,之前因钟清态度而不自觉放下的短刀再度被握紧。
“是,但我依旧要让你杀了她,”钟清点头,面色平常地好像不是在谈论杀掉自己的姐姐,“因为只有这样,我们三个才能真正地活下去。”
闻言叶惊秋愣了一下,什么叫我们都死了才能活下去?难道就连异兽也开始探究生存和死亡在哲学意义上的对立统一了?
钟清却再没有解释,面上的表情与之前每次说话说到一半时的样子没什么区别,叶惊秋心领神会,心想这估计又涉及到自己设置的所谓禁令了。
自己上辈子肯定是个谜语人,指不定就是从哥谭市归国的DC反派。
两人默契地都没再谈起这个话题,都只向白银宫殿的大门走去。
绕过庞大如山的通天柱,如那天在北京地下城中见到的黄金门一般无二的景象再度出现在眼前。也许这两座宫殿的建造者其实都是一个人,否则相隔几万里,没有哪两位天才异兽设计师的想法能连这奢侈的用量度与繁杂的浮雕纹饰都达成惊人的统一。
但眼前这座被熔炼的白银门却已经被打开了,铺天盖地近乎没有边界的白银大门似乎可以顺着目光而自由地延伸,大片耀眼的银光已经是接近刺目的程度,像是被风夜困顿在残屋的旅者,甚至要借满地飞雪作灯。
一道仅可容下一人缩身进入的黑缝像是异兽的眼睛般盯着两人。门口即是一件基地独有的液态金属抗压衣,叶惊秋察觉到里面似乎有空气流动的迹象,白银殿里是没有水的,所以,谢平之已经进去了么?
叶惊秋觑了一眼钟清,可这人、准确来说是这兽,她的目光却依旧静得彻底,正像是这地下六千米的海床,仿佛一点也不关系谢平之的死活。
等等……所以这样说来钟清口中所谓的初恋其实就是阿谢,可她在回答叶惊秋关于那人后来的问题时,明明说的是她已经死了。
难道今晚,钟清想拉阿谢一起死?
如果是这样事情恐怕要更麻烦了。根据钟清的言论,她和她姐姐魑是短暂寄居在这具人类的躯壳里,因此发挥出的力量只能勉勉强强在C级和B级之间来回波动,而真正的力量则都集中在魍魉的身体之中。因此她在抵御魍魉的时候,钟清完全有机会对阿谢出手。
更何况杀烛龙时她手中有堪称神器的八门魂锁困龙阵,可现在,她只有短短一柄钢刀。
步入白银大门之后是如穹顶般的空荡大殿,四下里一人都无,没有谢平之也没有魍魉,一切都静得彻底。
但叶惊秋发现了不对。
这里的以太元素密集度高得吓人,如果白银殿是处于现实与异度空间的中间态,那么这里的空间维度压根就是混乱的。也就是说,对手和战友都将交替着出现!
白银殿没有给叶惊秋留下足够的时间去思考更多的答案,因为她的想法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没有任何预兆,刹那间雷霆般的爆声炸响!超高速的空气流割裂出银屑与鲜血,烈烈长风拉开血腥的战场,谢平之手执啸刀面色苍白,犹如一只游隼般更迭刀位。啸刀斩出气流,刀刃上隐约覆着一层淡淡的金色。
在她对面则是鬼魅一般飘忽的身形——这次是真的鬼魅了,因为魍魉本就是能带来疫病的恶鬼!
叶惊秋终于能看清魍魉的身形,或者说、轮廓,这是介于人类与野兽之中的物种,较常人两倍的身躯竟然有一半呈现出透明的胶状,她能清晰地看到,那包裹在透明血肉中的白质骨骼呈现出一种极寒的昏冷,凹凸的骨刺或真或假地显露着狰狞。
一人一兽拼死地纠缠,谢平之的出刀已经完全丢失了章法,只是纯粹的速度的拼杀,鲜血与残影似乎永远也挥不尽。也许她清楚地知晓自己没有半点获胜的可能,如果将能力全数压在一个方面,那么或许就有逃生的希望。
“小秋!”看见来人身影的谢平之转身惊喜大喊,可还没等她完全笑开,钟清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形便彻底地映在了她那湛蓝的眼底。
谢平之的笑容僵住了。
钟清能出现在这里,已经说明了很多。
但此刻根本没有时间留给她做出遗憾或恍然的表情,险之又险地擦过魍魉的利爪,谢平之咬牙高声喊道:
“这里的空间是混乱的,这只异兽似乎也被自己困在了这里!乱流会将所有生物再度分割为不同的空间,频率——频率大概是半分钟!”
就在这句话落下的刹那,诡异的灰色席卷整个白银殿堂。一瞬间钟清与谢平之的身影齐刷刷消失在叶惊秋的视线里,不远处,失去目标的魍魉慢慢地转头,那双无神如丧尸的纯灰瞳眸便忽地定格在叶惊秋身上。
叶惊秋:“.……”
小情侣相逢就不管我了是吧。
但没关系,因为她此刻已经有了与这只异兽相同的能力。
叶惊秋冷哼一声转动意志之环,再度下令——
“复制!”
无事发生。
Aether礼貌播报:“当前暴动值,1023,C级。”
四周空气泛着沉默的尴尬,过了许久许久,叶惊秋僵硬地抬头,看着魍魉近在咫尺的灰眸努力微笑:
“嗨,要试着交个朋友吗?我认识你两个妹.……有话好好说啊!”
魍魉凄哭着毫不犹豫地扑来,就在那双铁灰的利爪即将割破叶惊秋胸膛之时,空间再度轮换。
失掉谢平之身影,钟清面色苍白猛然回头,死死地注视着叶惊秋:“怎么回事!你难道没有阻止空间乱流?”
“言出法随的能力变换好像失效了,我感受不到和魍魉一样的力量!”叶惊秋比钟清还急,“有没有办法解决?快!阿谢暴动值快清零了!”
钟清脸色突变,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你和时醉在缅甸那次摔下悬崖时,你是不是短暂的失忆了?”
“是……可这有什么关——”叶惊秋不解道,但她问询的话很快被钟清惨白的脸色中止。
“原来真的是她,她真的还活着……”钟清喃喃自语,下一秒她回过神后死死地抓着叶惊秋的肩膀,“没时间了,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想起来,只要你想起来任何一点东西,你立刻就可以拥有与魍魉相同的力量。”
“可我要怎么……”
“只要你想就可以!”
空间乱流再度更迭,钟清甚至不确定叶惊秋有没有听见自己的话,纯灰的浓雾过后,是魍魉插向谢平之的爪骨!
钟清悚然一惊浑身血液倒流,瞬间她想也不想地向前纵跃而去,右手幻化出长达十米的元素巨刀,毫不犹豫地替谢平之挡下这一击。
意识已经濒临恍惚的谢平之只觉自己被拥在一个微凉的熟悉怀抱之中,她再度睁眼,却见魍魉的爪骨闪出音爆的巨响,一团密集的血花炸开,钟清那平日温和淡眷的眉眼露出巨痛般的挣扎。
“你过来救我干什么,”谢平之咬牙切齿地反问,“五年前要杀了我的是你,五年后救我的还是你,钟清,你凭什么救我!”
钟清捂住伤口低声:“总算朋友一场。”
“朋友,那么请问这位异兽同志,我是您这几百年来的第几个朋友?”
根本不想和她再说没有意义的废话,谢平之冷冷地转过头去,拼力驱动飓刃,人却在即将飞扑出去的一瞬,如被施加定身咒般根本无法动弹。
空间乱流再次生效,魍魉的身影消失。谢平之骤然转头,但觉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将她向远处托举,目的地正是这白银殿的大门。
“你想把我送走?”
钟清依旧没什么表情:“你是不应该被卷入这件事的人,没必要在这里送死。”
“真好笑,我堂堂A级行动员,凭什么留下来就是送死?”谢平之撕扯着身旁的这一层隔膜,“钟清!放我下来!”
水膜将她轻缓温柔地向上继续托举,谢平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远离空间乱流的战场,被托举向六千米外的海面。
这次钟清是铁了心要把她送走。
看着曾经恋人熟悉又陌生的脸庞,谢平之只觉一种绞痛般的慌张从心脏开始向上蔓延。
她拼死地从喉咙中挤出声响:“钟清!你放我下来!”
“你听见没有?你说话啊!”
“你永远别想让我原谅你,放我下来!”
钟清却熟视无睹地转身,脚尖一点毫不犹豫地再度冲回白银殿。
但在最后一瞬她明明还是开口了:
“那就不要原谅。”
轻如浮潮的低语消散在海底,谢平之蓦地顿住了,她怔怔地望着钟清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那影子是如此的瘦削。
钟清丝毫不知身后之事,她闯进白银殿堂,只见空间乱流更迭如混乱死海,半分钟的倒计时飞速终止。眼前场景再度变换,一身狼狈的叶惊秋撑着半截短刀站起。
居然没有受伤,看来她恢复的速度出人意料。
叶惊秋疼得呲牙咧嘴:“你确定只要我想就能恢复记忆么?我头都要被魍魉打爆了。”
“是,你是言出法随在世间行走的化身,只要你想就没有什么不可以。”
“但我确实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钟清回答:“那只能说明你对记忆的渴求还没有那么高。”
时间转瞬即逝,叶惊秋还没来得及反驳,魍魉如鬼影般的身形就再度出现在两人面前。
“没有多少时间了,魍魉如果释放神弦曲就都完了,”钟清高声道,“死马当活马医,你努力抓一点魍魉的鲜血抹在后颈处,或许会管用。”
叶惊秋看着远处那道如死神的身影,努力扯扯嘴角。
好吧,希望这东西是说抓就能抓到的。
没有再多犹豫,叶惊秋握紧短刀向前死命一搏,可她眼下C级的力量实在不足以和S级异兽对抗,还未近身,魍魉的爪风就要把她掀翻在地上!
这次她干脆不再闪避,任凭风刃在它身上割出千万个细小的伤口,叶惊秋依旧不动如山。短刀向前狠狠地抵上魍魉骨甲,瞬间,如铜钟骤碎的沉声回荡。
一只利爪完全贯穿了叶惊秋的左臂,叶惊秋右手死死地握着魍魉利爪,任凭那凸起的骨节扎透她手掌。
丝丝缕缕的鲜血沿着掌纹流淌,叶惊秋近乎以咆哮的方式高喊:
“钟清!”
“噗嗤——”
利刃入肉声清晰可闻,钟清将断刃死死地插进魍魉的肋下,一瞬间,大量的鲜血以喷泉的形式爆发,滚烫的热血浇在叶惊秋身上!
后颈开始泛上蚂蚁般的痒意,血肉温度几乎是在飙升。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息从叶惊秋的身上爆出,钟清刚要松一口气,却见叶惊秋忽地愣在原地,缓缓阖上眼睛。
还是晚了一步。
淡灰的薄幕席卷世界,终极本能神弦曲,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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