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晚,莫斯科短暂的阳光吝啬地早早缩走,徒留夜晚的无尽星空与人造街灯作照明指针。
微微的灰光描绘出教堂的形状,参天辽大的教堂金顶散着微弱的淡光。
莫斯科救世主大教堂由亚历山大一世下令修建,最初的设计本是要完全参照罗马的万神殿,只可惜其修筑过程几经波折,直到亚历山大一世的弟弟继位,救世主大教堂才于1837年开始动工。
不过无论这座举世闻名的东正教教堂究竟要修成什么样,对于觉醒者与不死者的附庸来说,那枚埋在地下的钥匙才最为珍贵。
“教堂曾经在上世纪三十年代被拆除过,据说是为了给苏维埃宫让步,那次连地基都拆得差不多了。”阿德兰喂着小龙薯条,忙里偷闲地给两位尊贵的觉醒者小情侣做地陪导游。
“所以那钥匙,真还能安安稳稳地睡在地下么?”
叶惊秋缩在墙角,正鬼鬼祟祟地在往外张望着传说中的圣地教堂,匆匆经过的路人投来好奇一瞥,古怪地看着眼前这三个把自己绑成黑色螃蟹的奇怪人士。
时醉决定夜晚出行不是因为要趁着月黑风高抢钥匙,也不是因为要当莫斯科都市传说中的鬼怪,而是因为——
她们又被通缉了。
大象集团轰然崩塌,其他黑党有多激动她们是不知道也懒得管,反正莫斯科警察倒是短暂地狂欢了一下,连夜把监控摄像头捕捉到的这三位逃跑人士挂上了赏金榜。
叶惊秋:“……”
行叭。
一回生二回熟,不过这次她们面对的敌人是官方警察和黑党犯罪分子,为了减少惹是生非概率,还是半夜出行比较稳妥。
时醉点点头,算是默认掉叶惊秋的质疑:“几经重建确实难寻,但那枚钥匙应该确实还在大教堂的地下。”
“你们的对头,那个什么,对,Messiah,”阿德兰苦思冥想终有答案,“不会把这种珍贵的东西带在身边么?”
“不会,黄铜钥匙也是一种元素武器,而整座教堂则是炼金阵法,唯有经受阵法经年累月的涵养,钥匙才能拥有打开这枚小箱的能力。”
时醉摇头,解释得颇为有理有据。
正要往前走的叶惊秋顿了一下,总觉得这次醒来以后,队长似乎比初见时更添几分沉稳,甚至能隐约见到二十年后时醉模样的雏形。
她偷偷地掀起帽帘望了队长一眼,嗯,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一样叫人
诶不是!是和以前一样可靠!
叶惊秋匆忙收回视线,在心底狠狠唾弃了自己一顿,这种关键的任务执行期间,她居然还敢走神!
痛心疾首的叶惊秋同学忙着谴责自己,因此就没有发现,在她移开视线之后,时醉轻轻地笑了笑。
小白还是和以前一样傻,偷看人的水平甚至都可以和装死技术不相上下了。
一行人趁着夜色迅速从教堂侧门溜了进去,借助隐藏命令很快地抵达教堂正厅。
往日游人如织的大殿早已空无一人,日常保养教堂的工作人员也已下班回家,徒留金碧辉煌的十字架与铜钟孤独地保持沉默,与几乎通天的壁画与琉璃共享夜晚的宁静。
叶惊秋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步,半圆形的穹顶居然能隐约传来细碎的回声。
“这地方看着不像能拆除的样子……我们要怎么去到地下?”阿德兰捂住小龙双眼——怕这厮一看见黄金就走不动路,努力放低音量,唯怕惊扰了什么。
“借光。”
“什么叫借光?”
时醉抬头,平静地指向远处镶嵌琉璃的明窗:“摄影中有种光的类型叫耶稣光,镜头抓拍时有种格外的神圣感。许多摄像师不远千里来此蹲守,其实就是为了抓拍到那转瞬即逝的耶稣光。”
叶惊秋好奇探头:“所以这跟钥匙有什么关系?”
“这要靠你了,言出法随也有照明的功效吧?”时醉转头看向叶惊秋,“耶稣光的方向是从琉璃窗到十字架,但如果汇聚元素,在夜晚逆其向而照……”
“十字架就能指路啦?”
叶惊秋啧了一声兴致勃勃,心想这地方阵法设置倒是花样够多的,她顺着队长刚才指的方向尝试打个亮,果见光晕逐渐在壁画高墙上描摹出一道复杂光印!
花纹居然和黄铜小箱一模一样。
叶惊秋站在原地一丝也不敢动,眼神亮晶晶地期待着所谓元素阵法的涌现,其余两人更是丝毫不敢打扰,屏息凝神预备冲入地下抢夺钥匙。
成败在此一举!
十分钟后,无事发生。
时醉:“?”
叶惊秋:“?”
“流程没错,元素饱和度也恰到好处。”时醉皱着眉头检查小白同志的站姿,给予充分肯定。
“那怎么没弹出像是地道一样的东西啊?”叶惊秋好奇踮脚,然而下一秒,一道近乎要把人照瞎的手电光亮直直地打在叶惊秋脸上,照出一张茫然无措的脸。
“你们在干什么?!”
叶惊秋:“.……完蛋惹。”
几分钟后。
“你们也是来找钥匙的?”
手中提着桦木长灯的老奶奶不慌不忙,在众人的视线中轻飘飘地掀开厚重铁门,露出通往地下的笔直小路。
叶惊秋正死死地盯着老奶奶腰间那一连串钥匙发呆,其中有一枚黄铜质地的小钥匙光洁如新,精致锋利,很难不说她们要找的对象就是它。
“对对对!不过找不找都无所谓啦,您这枚黄铜钥匙古朴大气,看着就气度不凡。我定睛一看,那这东西肯定是要创造一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钥匙奋斗史诶!不如您卖给我们收藏一下呢?”
阿加托奇卡带着这三个奇怪黑衣人慢悠悠地往下走,闻言指了指黄铜钥匙,笑眯眯地看向叶惊秋:
“你要这个?”
叶惊秋猛然点头。
“不给。”
阿加托奇卡狡黠一笑,她忽视掉傻眼的叶惊秋,随手从头顶拔了两根银发,咳了一下。
“行了,到地方了。这枚钥匙就是我之前从这里发现的。”
阿加托奇卡指指前方闪着烛光的洞口。这里已经是救世主大教堂下近乎五十米的地道,可叶惊秋却发现不了一点尘灰。
四面岩壁上贴满了仿砖墙纸,脚下的甬道竟然是大理石所铺就。宽敞暖和的洞厅里壁炉烧得正旺,明媚篝火中正噼里啪啦地爆着淡红的火星。
这里是,这位老奶奶的家?
阿加托奇卡慢慢地给三位来客倒了热茶,视线在滑过阿德兰怀中小烛龙的一瞬居然也淡定非常,甚至还递给可怜卖惨的小龙一块曲奇巧克力饼干。
这究竟是什么教堂扫地僧!
稍稍一坐稳,叶惊秋就赶紧发问:“这枚钥匙您是何时发现的?刚刚您说我们也是来找钥匙的,那从这之前.……”
“慢慢问慢慢问,”阿加托奇卡乐呵呵的,“你这样问一通,我都要快得阿兹海默症了。”
叶惊秋:“.……那我还真没看出来。”
“这间地屋的历史其实要先于教堂了,我的祖先为了避难而修建了这座堂屋,后来我带着我女儿住进来,一直居住到现在。”
“政府就这样答应了?”
“给钱就好了。”
阿加托奇卡淡定地吹了吹茶,一派高人风姿:“没有问题是钱解决不了的。”
叶惊秋啧啧舌,心想现在的扫地僧究竟迭代到哪个版本了?怎么清一色大老板?
不过她现在也总算搞清了一切,不死者那帮附庸把钥匙埋得太巧太深,居然无意中挖到了人家的避难屋,叫那些费尽心思的所谓巧思都白白成空。
“那这枚钥匙是?”时醉默了一会儿,忽地发问。
“我女儿挖出来的,说是看做工不错,叫我当古董卖了,”阿加托奇卡娴熟地指了指茶几上的照片,声调不自觉地扬起来,“现在她在政府工作,漂亮吧?”
叶惊秋望了一眼怔住了。
黑白相片里的少年将身侧母亲拥在怀里,脸上满是和家人同行时才会有的轻松笑意。
很正常很温馨的一张合照。
如果少年不是阿纳斯塔西娅就更好了。
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居然是基地前任S级专员,阿纳斯塔西娅的母亲!
沉寂在过往的谜题终于有了答案,不死者要阿纳斯塔西娅的躯体压根不是无奈之举,因为阿纳斯塔西娅本就是在它阵法下生活了整整二十年的觉醒者,她就是万中无一的最好的容器。
叶惊秋呆呆地望着那张相片,只觉命运总爱和人开玩笑,眼前的老奶奶说自己偏爱狭小的安全屋,才选择和孩子一起在这里生活。
可这位母亲丝毫不知正是自己的那一点爱好,才叫自己的女儿在五年后离奇身亡,又在二十年后变成了盛放灵魂的容器。
眼下的时醉不知未来之事,她只是敏锐地捕捉到那句所谓的“当古董卖了”。
时醉放下茶杯,轻声问道:“您不考虑下将它卖给我们么?我们会给出让您满意的价格。”
阿加托奇卡哈哈大笑:“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这枚钥匙我已经卖出去了,今晚就是买家来取钥匙的时间,你们要是真想要,就去问她吧!”
“不过.……”阿加托奇卡看着眼前三个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街头逃犯,无奈道,“你们总该露出真面目以表诚意吧?”
叶惊秋闻言干脆利落地摘下头套,她刚要把头套叠好塞进口袋,便见阿加托奇卡怔怔地看着她,像是不解。
她心里咯噔一声,心想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这么正好吧?
正此时,从洞厅远方遥传一道熟悉又张扬的笑声,叶惊秋抓着银行卡笑着往屋里走:
“奶奶,我来给您送钱啦,那个钥.……等等你是谁?!”
2001年的叶惊秋满脸愕然,她看着厅内的另一个自己仿佛不可思议。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在狭窄地洞中沉默地对视,寂静通道里无人敢言。
一旁的时醉:“.……”
麻烦了。
。